「這麼跟你講吧。」

雲馭伸出舌尖輕輕點了一下手中茶盞里的水，覺得太燙不好喝，就眼神示意想喝白祿身邊那杯涼點兒的。

他乖乖奉上自己那杯溫茶，露出好奇的眼神。

「皇宮這地方跟哪兒都不一樣，誰也不能擅闖。九五之尊真龍天子，我再怎麼厲害也得尊重人家一下。」

瞧了一眼杯盞里餘下的茶水，雲馭蘸了蘸水，在桌上寫下幾個字：

授命於天。

「況且那地方和西煌不一樣，我猜該有不少神獸在暗處藏著準備等哪個膽肥的送上門。我雖然活得久，但也總有難以對付的對手……」

雲馭不怕比自己個頭大的。自打有意識以來就被「小禍害」「小災星」叫著長大，沒少跟同族打架。這次正是不想得罪人才選擇隱藏身份去還東西。

「你想想，咱們幾個誰的原型最好看？我沒修成人形那會兒去湖邊喝水都不敢看自己的臉，那小子膽子小還是只愛哭的鳥兒，你倒是可以試試。」

「試試？試什麼？」

「貢品啊。當時我仔細想了想，扮女人我是萬萬做不到也不可能去做，又不能混進公公堆里，那傢伙說這樣容易露餡。我是思來想去才覺得，趁著現在進貢的商隊和使臣還沒入宮，我先去半路劫了他們，縮進箱子里來個偷天換日，混進去把東西放回原地。」

白祿撓撓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被忽悠了，可又想不到理由去拒絕。直到安成灝跑來叫他們去吃飯，他還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能住在樂坊蹭上前輩這個長期飯票，白祿自知這是到了需要自己的時候。雲馭找了個極其不靠譜的理由帶著白祿溜出城，一個蹲在草堆里偷窺，一個掛在樹上伺機出手。

天色也逐漸暗下去，來來往往的商隊行人沒一個看著像是進貢的。待在樹上打盹的小狐狸壓斷樹枝徑直掉下來砸在雲馭身上，成功把人砸醒，也把他的煩躁給砸了出來。

「現在是什麼時辰？」

白祿甩甩尾巴：「不清楚。這消息怕是假的，或者說那些使臣在我們睡著的時候已經路過了？」

遠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幾輛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馬車緩緩朝京城方向駛來，白祿不知道從哪兒掏出把刀子想截道當土匪，被雲馭攔了回去。

「噓——這個時候不要打草驚蛇，嚇到人就不好了。你靠近一點，我有個辦法要跟你商量。」

白祿後頸一涼默默退遠，雲馭伸手把他抓過來朝路中間丟了出去，自己悄悄跟在馬車後觀察，好找一個看著寬敞的箱子足夠這隻胖狐狸躺進去。

微風捲起地上的落葉朝前撲過去，糊了車隊最前方那人一臉，馬聲嘶鳴，一個身形矮小的幼童坐在路中間滿臉茫然，雲馭隔空朝他臉上掐了一把，白祿這才假情假意哭出聲，成功把這些胡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車隊里一陣喧鬧，看守寶箱的護衛依舊死死盯著馬背上的箱子。雲馭剛感嘆自己不好下手，車隊前就穿來一陣狐狸嚶嚀求饒的聲音，原來是那小子被抓了。

「這些人說的什麼玩意兒？」

白祿一時受驚，尾巴耳朵不受控制冒了出來，礙於語言不通雲馭死活聽不懂他們的意思，又不能貿然出手，情急之下忽然想到個辦法。

片刻後，一個巨大的黑影朝他們衝過來，踩亂了人群的陣腳，白祿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被什麼不明生物叼著後頸皮瘋狂朝前奔去。

耳邊風聲呼嘯，雲馭踏著四隻蹄子只管跑，許久見沒人追上來才停下。

「差點兒闖禍。那些人不是使臣，怪我看錯了……」

「……什麼？」

白祿還沒緩過來，揉揉眼睛發現面前卧著一隻長相奇特的牛，比平常人家養的大了幾倍，周身環繞著一股陰森可怖的氣息，像是被他脖頸處那條項圈鎖鏈困在體內，無法掙脫。

「發什麼呆呢？走吧，挑個好日子再來截道。這次是本仙君大意，回去賠你一頓好的。」

哪兒冒出來的怪物？怎麼沖自己叫了半天？前輩人呢？

雲馭尚不自知，自己恢復原型時只能像獸類一樣發出單一的叫聲，說的話別人根本聽不懂，此時還在扯著白祿的衣服要他先撤退，心裡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好像……變不回去了？？

閉眼又念了一遍咒語，他抬起雙手發現還是兩隻前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怎麼偏偏趕在這時候失靈了，要是日落鎖城後還回不去，師弟怕是要急得滿城找自己。

「你是哪族的？怎麼從來沒見過？」

雲馭看著白祿疑惑的樣子自己也更加疑惑。說來慚愧，他連自己究竟屬於哪邊的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這個神獸的身份是怎麼來的。有些同族明明怕自己怕的要死，見面撒腿就跑，有些卻故意貼上來想利用自己。前者跑便跑了，後者一般被識破後都會被自己痛揍一頓。

「前輩——」

他朝四周喊了一聲，動用法術也找不到人，轉身看面前這頭懷疑人生的怪牛。

「哞？」

「你把前輩藏哪兒去了？快交出來！」

「哞！」

雲馭這才反應過來，這小子聽是真的不懂自己在說什麼。眼瞧著天邊最後一縷光暗下去，鎖城的時間到了，他照例叼起人就跑，到了城牆邊發現早已經鎖門了。

反觀樂坊內，安成灝整個下午都在鬱悶，想見他又不敢見，嘴裡堵了一大堆說辭不知如何開口。就這麼糾結了幾個時辰，直到白祿回來，他才急忙迎上去問：

「他人呢？」

小娃娃不敢抬頭，被路過的年婆婆一把抱起去自己房裡喂夜宵。又過了一個時辰，坊里其他人都已經熄燈睡下，雲馭還是沒有回來。

那人做什麼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不便過問。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誰也難保他會不會出意外。

隨手抓起自己的外衫，安成灝朝肩上一披從樂坊後門偷偷溜了出去。鬆了口氣慶幸自己沒被最愛啰嗦的年婆婆發現，剛一轉身，猝不及防和一個碩大的牛腦袋來了個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