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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九號，期末成績發布。劉律之直接把成績單轉發到江佑恩的微信上，附一句：做得不錯。

江佑恩迫不及待地點開，將表格上的各項數據看了一遍又一遍。

班級排名32，比期中進步12名，年組排名561，比期中進步67名。

期中，語文從18分變成了42分，劉律之功不可沒。

為了表達感謝，江佑恩特意上網找了教程，用淡藍色的彩紙折了幾朵紙玫瑰裝進玻璃瓶里，還用海藍色的絲帶打了個蝴蝶結，打算送給劉律之。

但是真當劉律之回來了，他又緊張起來。

劉律之瞥他一眼：「有話對我說？」

他下意識地搖搖頭。「……沒有。」

小叔叔身上連一件休閑襯衫都是高級定製的，隨便一塊表都要上百萬，他會喜歡自己做的這種廉價的小東西嗎？會不會覺得幼稚呢？

以劉律之的修養，他斷不會將別人的心意隨手扔掉，但是他有不喜歡的權利。如果他只是敷衍地說一句謝謝，便隨手將其束之高閣——僅是想想就覺得難過。

於是他一直糾結到了很晚。

他悄悄地看向劉律之。

那人還在處理工作，腰背挺得筆直。因為長期對著電腦，他還特意戴了一副細框的防輻射眼鏡，鏡片冷冷地反著光，將他的神情盡數遮擋，如此一來，便看起來更加不可親近。

江佑恩煩惱地抓了抓頭髮，竭力將思緒撇開，試圖再次投入到艱澀的書本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劉律之收拾文件的聲音傳來，江佑恩抬頭，跟著合上書起身。

劉律之摘了眼鏡，修長的手指揉著鼻樑，隨口問：「看的什麼書？」

江佑恩把手裡的《全球通史》展示給他看。

劉律之快速地掃了一眼，又問：「看得懂嗎？」

「有點困難。」江佑恩說。

「回頭我給你找幾本簡單些的。」

「好。」

劉律之便不再說話。江佑恩極快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玻璃瓶放在書桌上，甚至都沒敢看劉律之的神色，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劉律之挑了挑眉，把玻璃瓶拿起來看，發現裡面還裝著一張卡片，上面寫著：Cher petit oncle,merci.（親愛的小叔叔，謝謝您）

他盯著字跡看了片刻，又從瓶子里倒出一朵紙玫瑰，放在掌心細細端詳。

原來那小子一晚上心神不寧就是為了送這個。

他覺得有些新奇。

上一次收到類似的禮物還是在中學時期，女生們將心思都融進各種小玩意兒里，再小心翼翼地遞給他。他往往都是禮貌謝過，然後妥善保管好，再沒有打開過。

無論是裝滿星星的玻璃瓶還是親手織的毛線杯套、圍巾，都沒有引起過他的分毫興趣，他向來不能理解將時間浪費在這上面有什麼價值。

於是他一笑置之。

卻還是將紙玫瑰裝回瓶子，擺在了床頭的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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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暑假，江佑恩幾乎就沒怎麼出門，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書房裡看書。劉律之已經把中文的基本原則講清楚了，剩下的時間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像語感這種東西，就必須要長期的閱讀才能積累下來。因此，他讀了很多書，基本都是中國學生必須的內容，什麼傳統童話故事，一些歷史典故，還有一些適合國中生看的名著。四十多天下來，他已經對中國文化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

其實他本不必如此急迫，落下的東西雖多，也不至於這樣拚命。但他仍然這樣做了。

自己竟也不知原因。

只是當他每次看見燈下那個挺直的身影時，總覺得，自己還要更加努力一點。就好像再努力一點就能幫他分擔些什麼似的。

不知道為什麼，劉律之總是有做不完的工作。人總有七情六慾，但劉律之彷彿沒有。他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

然而，就算是忙成這樣，他仍然會堅持健身，堅持一個星期讀一本雜誌，一個月讀一本書。江佑恩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生病，也沒有見過他因為個人情緒而耽誤工作。

這種極度的自律深深地影響了江佑恩，以至於不由自主地用他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而這種做法，也讓兩人的關係更加親近了些。具體表現為，劉律之也會在空閑時與他閑聊了。

聊天是人表達自我的重要途徑，也是拉近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最快方法，透過一個人說的話可以判斷出他的三觀、學識和教養，可以更加容易地了解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也就更容易參透一個人的靈魂。

也正是因為這樣，江佑恩才有機會發現，其實劉律之的靈魂要比他的外表更加有魅力。他受過良好的教育，也讀過很多的書，對很多事情都有著極為清醒的認識。這和書中描述的那種滿身銅臭味的商人不同，劉律之的嚴謹自律並不只是為了賺錢，他似乎對自己有著一種奇怪的掌控欲，早早地便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然後一步一步按著計劃來，絕不允許出現一絲的偏差。

所以他從不懈怠。他始終認為人生是環環相扣的，哪一環出了問題，日後都會面臨崩盤。

對別人而言，他本身就是一把標尺、一面鏡子。看了他，就會清楚自己想成為什麼樣子，就會從迷惘中清醒，會更加明確自己想要什麼。

唯獨有一件事情，江佑恩感到好奇。

「您談過戀愛嗎？」

「沒有。」

「難道感情也在計劃之中？」

「看它的影響力。」劉律之思索片刻後說，「如果對我的生活沒有太大影響，它就在計劃之內。如果它將使我的人生產生重大偏差，那就應該合理規避這種風險。」

江佑恩想了想，道：「我想這種東西大概都是無法預測的吧。就像我媽媽一樣。」

劉律之不置可否。

江佑恩猶豫了一下，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媽媽很傻？」

劉律之淡淡地說：「我不想成為你媽媽那樣的人，但這並不代表著我有權利去否認你媽媽的人生。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活法，我們沒有經歷過他們所經歷過的一切，也就沒有立場去對他們的選擇指指點點。」

江佑恩困惑地抓了抓頭髮。

這個世界真是魔幻，以一個旁觀者的立場，劉律之可以這樣冷靜，但如果自己當著他的面說「你哥哥真是個混蛋」，他大概會毫不留情地把自己丟出去吧。

未經人事的少年總是會有很多困擾，劉律之不認為成年人有必要去幹預他們的思考，於是他就只起身去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也給江佑恩熱了一杯牛奶。

喝了牛奶之後，困意也跟著上來了。江佑恩打了個哈欠，發現已經快到凌晨兩點了。

「困了就去睡。」劉律之說。

哈欠都打了，江佑恩也無法否認，只好離開離開書房回去躺著。但不知怎麼的，他的腦海里總是浮現劉律之一個人在燈下處理工作的模樣。

平日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畫面，此時看來竟覺得孤獨。

越想就越覺得胸悶。

翻了幾個身，他忽然坐起來，穿著睡衣就跑到了書房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

劉律之驚訝地看著去而復返的他。

「有點失眠。」江佑恩說，「我還想再看一會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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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博給江佑恩介紹了一部恐怖片，用十幾分鐘的時間把它誇得天花亂墜。不得不說，時博此人口才屬實了得，連江佑恩這種對恐怖片不感興趣的人都提起了興趣。

「真的，我小的時候看，它就成了我的童年陰影，昨天欠的又點開看了一遍，好傢夥，直接成了青年陰影。晚年再看，估計就是晚年陰影了。」

「我都不誇張，兄弟，你看了就知道，真的特別嚇人。」

江佑恩哭笑不得：「嚇人為什麼還要看？」

「刺激啊！」時博誘惑道，「你不想挑戰一下自己嗎？不想試試自己的膽量嗎？」

江佑恩心動了。

然後他點開了。

……

凌晨，劉律之剛躺下，房間的門就被敲響了。他起身開門，看見江佑恩抱著枕頭站在門外，臉色慘白。

「怎麼了？」

「我……今晚可以睡在這裡嗎？」

劉律之挑眉。

江佑恩硬著頭皮說：「我今天下午看了恐怖片……有點害怕。」聲音微微發抖，看樣子的確嚇得不輕。

劉律之側身放他進來。

他的被子很大，兩人各蓋一邊也還有空餘。江佑恩躺在滿是小叔叔味道的被窩裡，莫名地感到安心。

在黑暗中，他看向劉律之。

大約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劉律之忽然開口：「既然怕，為什麼還要看？」

江佑恩捏著被子，羞愧難當：「因為想測試一下自己的膽量。」

「結果如何？」

「……我是個膽小鬼。」他沮喪地說。

劉律之輕輕地笑了一聲。

只是呵了一口氣，若是平時，大概也就湮沒在了白日的喧囂之中了。但畢竟現在是晚上，萬籟俱寂，這一聲輕笑便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朵。

江佑恩禁不住蜷起了腳趾，耳朵燒得通紅。

他不明白，一個輕飄飄的氣音怎麼就有這麼大的魔力，能讓他渾身上下都變得灼燙起來。

「既然知道了，以後就不要看了。」劉律之說，「睡前想一些美妙的事情，省得做噩夢。如果實在害怕，就靠我近一些。」

說完這句話，不到一分鐘他就睡著了。

江佑恩小心翼翼地向他靠攏。

終於，觸碰到了他的體溫。

終於，卸了力，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