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暗裡跌跌撞撞地尋找出路，懷裡抱著一個不知死活的嬰兒，背後手電筒筒的光像是覓食的野獸細細嗅著異類的氣息，朝恐懼的面孔撲去。

光……恩諾看到了一扇門鑲嵌了淡淡的光圈，子彈劃破空氣在蒙上灰塵的木門留下光點，他以肉身為鎧甲將嬰兒擁入懷裡最深處，奮起撞擊那扇幾乎要破碎的木門。

「噗！」空中濺起水花，這扇門通往的是一條發臭的河流，城市的污水經常會排放到這裡。

他們面面相覷，瞥了眼自己手指和脖子上剛剛營造的黃金飾品，不再把恩諾的去向放在心上。

渾濁的水從昏暗的空中傾倒，他沉浸在河流里，腹部上面幾乎沒有的重量讓他還記得自己不是一個不幸的孤魂。他的身體不斷地與看起來光滑的石頭相遇，但遮掩身體的帛褸又被它們暗藏的鋒銳所撕破。他只得滿含著淚向它們告別，不懷任何想法地漂去下一個地點。精心縫製的衣物完全、真實地攤開了他，像破碎的蟬翼掛在手臂上。他還聽到了無數不知名的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

「哼哼。」嬰兒微弱的啼哭仿若是一聲響亮的號角，恩諾睜開了迷濛的雙眼，他的手掌不經意間觸碰到了嬰兒還未長出毛髮的腦袋。恩諾徹底清醒了過來，慌張地游向滿是墓碑的岸邊。

恩諾的手指探了下嬰兒的鼻息，他忽然發覺剛剛的啼哭聲也是幻覺，發出了悲戚的笑聲。

恩諾與米卡匯合的時候，滿身淤泥，他還緊緊摟著一個四肢下垂的嬰兒。眼罩被沖盪掉了，露出了空蕩盪的眼眶，另只冷漠的眼睛竟是刺眼的紅。

這比親手開槍殺掉人更讓他心懷愧疚，因為孩子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他親手放走了希望。

「巴拉克先生，謝謝您的配合，這是您『熱心市民』的勳章。」阿達換上了黑色的教會袍子，他毫不猶豫地把縫了幾個補丁的麻布襯衣用火燒掉。

除了為帝國打仗，最高貴的職業就是牧師。

「冒昧問一句，你們在搜查的時候大概有多少人？」阿達內心還是隱隱不安。

「不過百人，我們沒有想到竟然還剩下這麼多猶太人。」阿達眸中的冷意又增添了幾分。

他的父母曾教導他善良為人，他也試圖去遵守道德，但從未有人替他消除不公。

他只是想掌控自己的命運。

阿達在自己的房間里踱步，他的桌上擺著的是薩克森夫人的照片。他的雙手揉著自己的臉頰，擺出一副愛慕的模樣。阿達似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把花瓶里的玫瑰粗魯地從莖上拔了下來，把花瓣揉進信紙里，使其打開就會釋放使人陶醉的香氣。

『親愛的薩克森夫人

原諒我的離去，我不忍周圍的人指責我只是貪慕你的權勢。您於我如水中之月可觸而不可得，而我會做天上的雲彩來追隨你的身影。

我只是您一個不值得放在心上的，但永遠保持忠誠的愛慕者。』

教堂的大鐘被敲響，阿達放下了手中的筆，雙掌合一，但他的雙眸卻如狩獵的鷹一般死死地盯著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