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塵越看他越委屈，他不記得昨夜是誰在背後襲擊的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也不記得自己做什麼要揮刀對著面前這一群人。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視線里少了一個人，而且是唯一的那一個，最重要的那一個，為什麼他不見了……

他害怕得不得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群陌生的人，一簇簇無法讓他理解的視線，彷彿把他逼到懸崖邊讓他心驚膽戰，卻又不敢泄露分毫。

他不想給那個耳光的，可是他忍不住，內心深處的恐懼與慶幸激流奔涌，他如果不甩出去，他就要哭出來了。

他絕對不能在那個人之外的任何人面前流一滴眼淚。

「你騙我！」江子塵扎進了他懷裡。

慕離覺得心口一陣悶痛，深呼吸，緩緩閉了閉眼，攬住他後，覺得心情複雜，有些疲憊，「乖，我們先回去？」

江子塵在他懷疑悶悶嗯了一聲兒，頭埋在他的肩膀，埋得眼前一片漆黑，左手卻忽然攥住那隻發燙的小臂，阻止了慕離要動身的動作。

他小小地吸著鼻子：「你病了。」

慕離：「……嗯。」

「你受傷了……」

「……是。」

「是我打得麼。」

慕離有些想笑，輕撫著他瘦弱的背：「怎麼可能。」

江子塵聽見他的笑，忽然決堤似的忍不住，哭了，揪著他兩側的衣襟：「怎麼辦……我心裡好痛……我打了你……」

慕離也想問，怎麼辦，方才沒頭沒腦給他扇了一耳光，多少還是有些怨氣的，此刻又覺得無關緊要了，到底是自己讓人從眼前消失了。

他只是害怕過了頭而已。

若是真想要他，將來只怕還有更多這種冤枉要吃，這該只是個開始。

不遠處幾個官差巡邏，街上來找樂子的人忙都跑了，那兩隊人連看也沒有看他們兩個當街摟摟抱抱的男子一眼，徑直越過。

慕離將人攬進懷裡，問道：「眼淚擦幹了麼？」

「……嗯。」

「回去？」

「嗯。」

「那先鬆開我？」慕離笑道。

江子塵揪緊了他，往裡一靠：「不要。」

他不肯鬆手，慕離也沒辦法這個姿勢抱著他走，只好請人叫了輛車，二人不消多時便到了住處。

葉一迎出來之前還打了個嗝，顯然是吃到現在，「門主……夫人怎麼哭了？」

慕離只覺得懷裡的身子一顫，而後眼角餘光瞟到幾抹閃亮。

葉一看到他指尖露出來要人命的東西趕緊要命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管好自己的嘴。」慕離把人帶進屋裡，安慰兩句便想出門，江子塵卻不許，「你去叫他買藥回來。」

慕離一愣：「買藥？」

江子塵通紅著眼，絲毫不閃躲望著他：「你怕我麼？」

「怕你什麼？」

「怕我其實沒有本事……」他抬頭望著，也有些害怕他的回答。

之前他手裡已經死過一個人，他沒有告訴慕離，他自己也開始害怕了。

時間彷彿靜止，江子塵等得都快忘記自己問了他什麼了，就見對面的人眼底帶笑，落在他眼裡，那笑如沐春風，好看雖好看，卻有些說不清的揶揄。

他就是覺得慕離在笑自己。

「你是出去給我找藥的麼？」慕離忍不住笑得更開，身心的疲憊都被驅散，再對上他茫然的眸子，便越發喜愛，伸手，捏了一下那小巧的鼻尖。

江子塵瞪大了眼。

他耳朵轟然紅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它會變紅。

只是捏了一下鼻子而已。

捏鼻子又不是接吻。

鼻子都沒有紅，耳朵有什麼好紅的。

他呆在那，半晌不知道要說什麼。

沒有人捏過他的鼻子……

他回過神來，慕離已經卧在了榻上，心放下來，確實有些睏倦，一手拉著坐在床邊的江子塵，他掌心微微汗濕。

「這個……」江子塵看著他，眼中帶著小心翼翼的羞赧和好奇，用另一隻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是什麼意思？」

門主愣怔之後，幾乎快要無法承受這樣的可愛，若不是現在他身上還有傷，在他這樣的動作下，估計是忍不住的。

可他真沒想到，那樣兇悍的江子塵，竟然會指著自己的鼻尖問他那麼天真的問題，他腦海里止不住浮現這幅溢滿傻氣的畫面，又因為激動忍不住咳嗽起來。

江子塵扶著他的背，輕輕的，一下一下順著。

慕離緩過來，一把攥住他柔軟的手，摁在胸口，覺得那陣悶痛也舒服多了。

江子塵更迦納悶：「我沒有聽說過只用摸的也可以治病。」

慕離眼底含笑：「那是你孤陋寡聞了。」

「不可能。」江子塵道，「你在哪裡看見的？就是我娘，也沒有摸一下就醫好的道理。」

「我也忘了從何處聽說，但塵兒大可一試。」慕離扯皮道，「我確實覺得好多了，我是病人，說的話你要聽。」

江子塵將信將疑，「真的？」

慕離煞有介事點頭，鬆開他的手。那隻手緩慢地遲疑一陣，便試探著在他胸口撫摸起來。

「你覺得怎麼樣？」

「……身心舒暢。」何止舒暢，簡直美妙至極。

「真的？」江子塵覺得這個病人的病情或許會顛覆自己對醫術的認知，摸一下就有用，那他為什麼要那麼辛苦跟著他娘四處游醫呢，「你不許騙我，真的很舒服？」

「當真，愜意暢快，我不騙你。」

因為他答應過不騙他的。

江子塵其實不願意相信，但他還是打算默默記住，將來若是有機會，在別人的身上也試一試。

半個時辰過去，他的手還沒停，慕離是真的有些佩服江子塵在這件事上的耐性，平時他連等個水都極容易不耐煩。

「你手不酸麼？」慕離忍不住坐起身問，又握住那節手腕。

「為什麼會酸？」江子塵怪道，「這隻是很簡單的事，難道你小時候娘親不會教你提筆，教你捏針麼，幾個時辰不許落下來的。」

「我自然沒有夫人厲害了。」慕離靠在床頭，也想到自己的娘，無聲嘆息。

半晌，他本想拉過江子塵攬進懷裡，卻轉念，只是朝他張開了一隻手臂。

江子塵與他對視了一眼，便自覺靠了進去，小心避開他的傷口，想了想，又抬手，在他那片胸膛上細細撫摸起來。

「你說你抱我是因為你喜歡我。」

「……嗯，怎麼了。」慕離低頭望他，只能見他圓潤的發頂，和不住撲扇的黑亮睫毛。

江子塵抬起頭來，眼底有撲朔的光影。

「你今天只抱了我兩次……所以你今天是不那麼喜歡我了，是麼？」

他不回答，江子塵便更著急，抓著掌心裡那一片衣襟：「是因為我打了你麼？」

……

他的感情那麼純粹，那麼直白，甚至幹凈到一根筋死心眼的程度了。慕離想笑著說他傻，卻又止不住心疼，這一回他伸手，在那秀氣的鼻尖上捏了很久很久才放開，還用了些力氣。

這回江子塵耳朵沒有紅，鼻子紅了，埋怨瞪著他，等他解釋。

「我不知道該如何同你說……若是別人敢這樣對我，我肯定不讓他有好日子過。」慕離見他眼巴巴等著自己下半句，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要考慮清楚，說多錯多，也不知道江子塵會將他的哪句話記在心上，又會對哪一句話糾纏不休地發問。

最後只認命，嘆息般吐出一句：「你想打便打吧，最好還是慎重些，不要在外頭。」

江子塵有無邊的不解，內心卻是極度觸動的。

「阿離……」他嗓音浮動著，摻雜著複雜的情緒，想忍住不哭的，今日卻總也忍不住，「我不喜歡打人，也從來不許別人動我……」

慕離摸著他的發：「我知道，你只想讓人離你遠些。」

「你為什麼要這樣慣著我。」他說著，心口無端針刺一般，圓滾的血珠，都從眼裡滑落出來，又被他猛一偏頭擦去，「我絕對不會再對你動手的。」

慕離掰過他的腰身讓他跨坐在腿上，反笑道：「你會記得麼？」

「你可以提醒我。」他低下頭去，很喜歡這樣抵著他的額頭，抱著他的脖頸，靜靜地呼吸，聞著他們交錯的氣息，又漸漸迷離，身子都軟下來，忍不住想要靠進去。

江子塵俯在他耳邊，生怕還有別人聽見似的，輕聲道：「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會聽的。」

這是雙向的鎖鏈，你不許欺騙，我也不會辜負。

他說完，後腦上一隻大手猛然摁下，他被人狠狠吻住，兇悍霸道。

與往常不同。

他掙紮起來，兩隻手被人一把捉住摁在身後，江子塵臉頰緋紅，奪出一口氣，喘息道：「你忽然唔……」

雙唇再次被堵住，他被吻得很茫然，心裡卻是喜歡的，很快便放軟了態度，沉下身子，被人抱進懷裡。

他貼著那片火熱的胸膛，不太會換氣，只覺得自己渾身都不太對勁，有一條火蛇在身體里游躥，很是燥熱。

他很清楚那是什麼反應，在他的想像里，自己是不會對這種情形有多驚訝的。可他還是慌亂了，明明知道，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害臊，這種躁動，大概需要捏幾百次鼻子才比得上。

慕離翻身將他壓在被褥上，眼神如狼似虎，還有一絲隱動的猩紅。

「阿離，你……啊！」

慕離低頭咬住他的脖子，江子塵嚇了一跳，本能推著他的肩，側著腦袋，卻只是提供了一個更好供人品嚐的角度。

從來沒有人咬過他，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咬我做什麼，還那麼用力……他不會想吃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