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兒只警惕豐年，生怕豐年忽然變成個張牙舞爪的怪物要一口將輕江水拆之入腹，他懇切的，眼巴巴的求輕江水快點跑，可輕江水只是把狗兒扔到一邊。

自己和豐年說話。

豐年對輕江水，就像是對捅自己父母一刀的親生兒子般情感複雜，思緒潮湧。他恨不得罵他，打他，卻又什麼話都說不來，只恨恨的展現在臉上。

輕江水沒什麼表情，不知道在跟豐年說什麼。

狗兒看著豐年忽然大怒，像被戳了屁股的洪水猛獸，頓時就跳起來了，怒瞪輕江水，要活扒了他似的：「你是擁有最高，最無上的法力！可你的智力就像地上的蚯蚓！輕江水，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你不是真養了個狗兒！而是……」豐年貼近輕江水耳邊憤懣的壓低聲音：「你是用凶獸的骸骨練出了這麼個小怪物！他不是人，也不是妖！是個活生生的異類！鬼知道你搞出來的這個孩子是什麼！！」

輕江水聽後，卻無端的笑了，渾身泛起一層淡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光：「是嗎？」

他靠近豐年，同樣小聲說：「狗兒和我一樣，師兄，你心知肚明。我們一樣。」

豐年驚駭，卻愣了愣，僵在原地活像死了一般。半響，他才慢慢笑了：「你是在作孽，輕江水，你是在作孽。你會叫一個這麼信任你的孩子，將來，慢慢的，一點一點長成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你會叫他恨你！你會叫他在往後餘生沒有一點快樂可言！他不會老也不會死！孤單單的徘徊在這個世上，被人一口一口唾沫淹死！這個叫狗兒的孩子，最後……他不會有愛！也不會被人愛！甚至連恨在他心中都沒有了！他就像個幽靈一樣！混沌的見到活物就殺！！」

豐年的從剛開始憋著一股不上不下的氣，小聲的訴說，他越說，越身臨其境，好像已經看到了最後的下場，結果……他傷心的發出恨意的咆哮，把在一邊蹲著的狗兒嚇了一跳。

狗兒獃獃的看著他們。

輕江水卻沒有回頭。

他和豐年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輕輕說：「天底下，最知道會發生什，會經歷什麼的人，就是我。」

豐年痛苦的捂著頭。

輕江水卻再次沉默下來，他忽然退後一步，拎起狗兒，呵了一聲：「師兄，蹲下！」

豐年下意識照做。

狗兒只聽一聲像是開天闢地般的巨響，牆面坍塌出好大一個窟窿，這牆就像個被人掰開要餵魚的饅頭，零零散散可悲的落到地上，砸出一個個坑來。

煙霧裊裊中，鈴鐺又響了，狗兒頭暈目眩倒在輕江水懷裡，看見雲階月一身白色衣裳，像是踏月而來……

他穿白色，還挺俊的。狗兒想……

鈴鐺的聲音愈來愈大了，狗兒心中彷彿有一股火在烤他，燒呀燒呀，烤啊烤啊，焦著吹出一層白色的灰燼。

輕江水在叫他，焦急的叫：狗兒！狗兒！

狗兒頭昏的難受，他莫名想到，雲階月穿白色，沒他師父穿著好看。

但這世上，怎麼會有人比他師父好看呢？

心，突突地跳。

鈴鐺一聲一聲的響，喚醒了狗兒全身每一絲血液，都混亂的衝撞。他像是被燒打的鐵……恨不得鈴鐺響一下，渾身的血就要打斷他一根骨頭。

狗兒痛的想要叫，可他的舌頭活像被人拔走了，就連喉嚨里想發出微弱的痛呼都做不到。

頭暈得像是天崩地裂，每一絲生氣都從狗兒的皮膚里溜走，腐朽的味道逐漸傳來……

「不……不……」輕江水慌亂的摸著狗兒，拍著他已經灰白了的臉，「不……狗兒……」

豐年喉嚨哽住了，說不出話來。只是看到窗外——幾里地內，生機全無。

正如三年前，那個時候。

百花枯萎，萬木凋零。

「不！！！」輕江水執拗，不可置信的喊著，從他身上，漫出了一道一道像是在遊走的銀蛇，毒辣的形成了結界，把他和狗兒裹到裡面。

豐年大驚，想要把輕江水拉出來，他撕心裂肺：「江水！小師弟……快出來，你要做什麼？！你不想活了麼？！你的靈力也是有限的！！這樣下去你會受到反制的！！」

輕江水已經聽不到了，他的黑髮散在腰間，有一縷輕輕落到狗兒的眼睛上，掃過狗兒的鼻尖。

輕江水停頓住，看著狗兒，緩慢的俯身向下親吻了狗兒的眉心。

狗兒逐漸安穩的停止了呼吸……

一念中，又是另一個世界。

東皇鐘的領地。

五臟六腑要出身體里爆炸似的，互相掙扎擠壓，狗兒從高空狠狠地向下墜落，失重的滋味並不好受，無盡的痛苦隨著風一同貪婪的撕扯狗兒的身體，四肢百骸都被啃食殆盡……

啊……狗兒從喉嚨里發出絕望的哭泣聲，恐懼讓他無法動彈，只能不停的向下墜落。

你是誰？從哪來？要到哪去？

狗兒頭暈目眩，來不及回答。他目色所及，是一片瑰麗的天空，像是晶瑩的蜂蜜抹出來的，塗出來的美麗，這讓狗兒的舌尖麻木，他忽然想到了輕江水……

他年輕的小師父。

好像輕江水就站在這片天空後，身著白衣，一塵不染。

師父……狗兒的淚水從眼眶緩慢的流出，師父……他哽咽，傷心欲絕的想，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狗兒還在不停的下墜。

你是誰？從哪來？要到哪去？

誰……是誰在說話？

呼！

一切都靜止了，狗兒不再下墜，他又是他身體的主人了，艱難的活動著手指，他轉動眼球，瑰麗的天空不見了，轉而替之的是灰濛蒙的混沌。

連一片雲，都看不見的混沌。

「你是誰？從哪來？要到哪去？」

狗兒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嚯！嚇得他心臟驟停一刻，四肢又僵硬住了。

那是什麼？那是個人嗎？！是了……好像是個小孩，他慢慢朝狗兒走過來了！

狗兒恐懼的向後退卻。

廬山的真面目逐漸出來了，那是個極丑的孩子，像是被泡過的饅頭，臉上坑坑窪窪，腐爛一般長著霉似的東西。

他悲傷的朝狗兒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