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米卡：

我們已經成功上船，這是在海上漂泊的第三天，我莫名覺得海上的太陽好像更亮一點。炮火的響聲使人憔悴，我們終於可以安心地入眠。

你是我永遠的摯愛。

恩諾·布羅迪

……

親愛的米卡：

船上有人生病了，我們只能把他隔離起來關進倉庫里，第二天他就走了。我不知該不該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抉擇，但我又心痛一個人生時被人驅之如猛獸，離世時又無人傾聽他的心聲。

米卡，早點回來吧，我不希望你最後是這樣。

……

親愛的米卡：

我已遺忘這是在海上漂泊的第幾天，海面總是空蕩盪的，向四方無限地延伸，讓人展望不到彼岸。我很少看到帆船，看到後又會本能地恐懼。當對方白色的船帆擦過我們的船隻時，我又會忍不住懷疑，他們會不會從我們滿懷期望的地方逃離出來，然後像我們一樣在尋找人間的迦南。

你說，戰爭是不是快要結束了？

恩諾·布羅迪

……

恩諾無力地倚靠在窗旁，他的眼睛獃滯地仰望天空，星辰似乎也是害怕戰爭的煙火暗淡了它們散發的光芒，紛紛躲到了海上這片安寧之地。

那些星辰化成了一張又一張熟悉或是陌生的人臉，他們或是在微笑，或是在哭泣，或是在無奈，或是在哀怨。有的只是靜靜地看著恩諾，有的卻迫不及待地想將自己的故事傾訴給這個海上的過客。無數黑白色的畫面勾結成鐵鏈，把恩諾束縛其中。

恩諾抬起手指，他忐忑不安地去觸碰，結果那些人的五官模糊了，滲出的血滴在了他的腦袋上，順著肢體鑽進了心房。恩諾在低頭去看自己的身體，小腿被紅色的蛇緊緊糾纏，無法掙脫。

夜最深的時候，是看不見任何光的。恩諾沒有絲毫睡意，他只能聽見浪花拍打浪花的聲音。歷史就是這樣，不斷重複錯誤。他憎恨帝國對他們的傷害，但他又希望自己的民族能跳出這個輪迴。

「教父，我們看到陸地了！」

太陽如同初生的嬰兒，在海天交集之處探出腦袋。當它誕生的時候，整個天地為它歡呼。最艱難時刻所流的血在大海中暈開，渺小的船隻在紅色的海中緩緩前行，它的目標是被光照耀的彼岸。

恩光趴在窗戶上，痴痴地看與船隻共舞的海浪。海浪提起紅色的長裙，輕吻金色的船隻，又向他們揮了揮手，朝更明亮的方向奔跑。

恩諾的眼眸出現了短暫的笑意，但很快被一抹憂愁取代。他看見濃霧中的彼岸上矗立張牙舞爪的鐵柱，還有數不清的人堆積在那塊方寸之地。有人不顧情義踩著同伴的身體爬上頂端，有人則是一動不動，不知是放棄，還是成了沒有溫度的屍體。

恩諾的身體僵硬在座位上，他的眼皮再也沒有力氣支撐，慢慢地合上。

他真的太累了。

人們無法抑制的歡呼快要衝破恩諾的耳膜，他努力地張開嘴唇，吐出微弱的氣息，被海風吞噬的聲音顯得微乎其微：「孩子……如果可以的話……請在我離去之時……取出我剩下的眼睛。」

生前，他如籠中困獸，命運不得主宰。

死後，他願不受拘束，回到所愛身邊。

若有來世，他要生在一個沒有神，沒有帝國，沒有戰爭，沒有饑荒的地方，那裡只有鮮活的、自由的、懷有愛與希望的人。

若有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