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正讀大學的時候，我生活的家鄉被一分為二。我曾以為，只是多了道鐵絲網罷了。』

「我注意你好久了，我是克勞迪婭·柯尼斯。請問，我們能做個朋友嗎？」

青年正在樹蔭下仰頭酣睡，發出輕微的呼嚕聲，他的腿上擺著父親要求看的書籍。他隱隱聽到有人在不斷地說話，睜開了朦朧的眼睛，正好對上了一雙杏仁狀的藍色眸子。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青年的臉頰稍稍發燙，他還來不及看清對方容貌，又趕快低下腦袋，瞟到紙上口水的痕跡，不好意思地遮住。

克勞迪婭點了點頭，瞳孔散發著光，她並不像很多女孩那樣靦腆，而是細細地打量青年：「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姑娘穿著牛仔褲，金黃的頭髮好似陽光明媚時的棉花，蓬鬆自然地搭到肩上。她的皮膚並不白皙，身體仿若是挺拔的棕櫚樹，襯衣包裹著的乳房就如樹上微微下垂的可愛果子。

「可能是在夢中吧。」見青年不搭話，她只好自己笑著回答，露出了小小的虎牙。

青年默默地盯著鐵絲網那邊的姑娘，等對方騎車離去時，才急切喊出自己名字：「佛洛里安……」

他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姓氏，奧爾堡。

佛洛里安·馮·奧爾堡。

『我真的很高興認識她，她總能讓我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這種親切感好像無關男女之情，我只是覺得，我應該早點認識她。

或許我們真的在很久以前就認識了，當我想通這個道理時，那堵牆守著的士兵越來越多。』

「湯姆，好孩子，幫我把信帶給她。」佛洛里安在鴿子面前撒了些玉米粒，趁鴿子啄食的時候，在它的腿上綁了紙條。白胖的鴿子用黑色的小眼睛盯著他，又用鳥喙蹭了蹭他沾了鋼筆墨水的手掌。

窗邊的花盆裡葉子焉成枯黃色，雪白的翅膀快要被高溫熔成了雲朵。

「佛洛里安，老師給你布置的作業給我檢查下。」佛洛里安慢慢回過神，他的眼神黯淡幾分。

父親最近沒有落下任何一期報紙，他曾經很少會去看報紙。因為報紙並不是群眾的聲音，而是帝國的耳舌為政治編造出來的。

佛洛里安的父親見佛洛里安來了，緊鎖著眉頭把咖啡杯壓在報紙上，嘴唇往下拉開。

「爸，有什麼辦法可以去西德嗎？」

父親身體稍微僵硬，他瞥了眼被咖啡杯浸濕的報紙，上面印著的標題變得模糊。他的喉結抖動了下，用低沉的嗓音回答道：「孩子，這堵牆不是為了防範外敵的，而是用來防範自己人民。」

又有一個翻越柏林牆的人被士兵打死了。

「我記得姑媽好像住在西德。」

「你的姑媽在年輕時就離開了奧爾堡家族，我知道她想要的是脫離奧爾堡家族的自由，所以我沒有和她保持來往。」佛洛里安看見父親眼中會出現失落的情緒，臉龐上曲折的皺紋像是舊牆上斑駁的印記，父親又扯起嘴角放鬆地笑了笑，「好吧，我承認，我年輕時沒有這種氣度。你姑媽很偉大，她現在可以在德國的議會裡能為婦女發言。這可是我年輕時完全不敢想像的事情，你要知道在我們那個年代，大多數女性可是連就業權和選舉權都沒有。」

「如果有機會，我想去拜訪下姑媽。」佛洛里安別過了頭，不敢去觀察父親的微笑。他膽子天生很小，父親的教育也很嚴苛。

「是呀，她會很喜歡你……如果我們真的能再見面的話。」父親緩慢地站起身來，他安慰似地拍了拍佛洛里安的肩膀，「作業做的還不錯，和我去趟書房，那裡應該有麗塔學生時期的照片。」

這是佛洛里安第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姑媽的名字，父親不是以奧爾堡家主的身份評價對方，而更像一個哥哥在呼喚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