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為什麼媽媽要把父親所有的照片毀掉，但是我在佛洛里安的身上找到了父親的影子，一種溫柔的，且脆弱的熟悉感。』

「今天一共打下了兩百一十六隻鳥。」

「嗯，至少沒再打死人了。」

佛洛里安的鴿子沒有來，克勞迪婭遠遠地看著，發現有無數的鳥兒張開翅膀靜靜躺在地上。士兵把綁在鳥兒身上的紙條收集起來，他們沒有查看內容，只是葬進土裡，然後站在原地默哀。

克勞迪婭的目光渙散了，映進她瞳孔里的，是發黑的牆長出綠色的藤，嫩芽尖還點綴著紅。

「姑娘，這牆真沒什麼看頭，在這裡站久了也容易晚上做噩夢。」士兵友善提醒道。

這面牆除了血跡，也只有一些政治標題罷了。

克勞迪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並沒有對此覺得恐懼，只是咽喉彷彿被誰掐住似的，忽然說不出話來。牆縫裡的跳蚤鑽了出來，細細在嗅暈開在空氣里的血腥味，排列成在哭泣的人臉。

這面牆，不應是這樣的。

『我會以自己的方式讓他看到我，也會讓德國人民看到我們的生活不應該只有紅色與灰色。』

「克勞迪婭，能不能快點，士兵要來了。」

「瑪俐，我這才剛剛噴完一種顏色。」

「我真的想不通你想幹什麼，這可是犯法的事，伯母本來就不希望你學美術……」

「瑪俐，媽媽這輩子都為女性的權利發聲。我從未辜負她的期望，我也只是在追求自己的理想。」克勞迪婭嘴裡叼著畫筆，用刷子在灰白的牆面抹上厚重艷麗的顏料，纖細的手指勾勒出形狀，她眸子中的光在隨自己的手腕流轉。

瑪俐只是覺得身為富家小姐的克勞迪婭沒有長大，喜歡說些不切實際的話。克勞迪婭是奧爾堡議員的獨生女，怎麼會不去接手她的事業。

瑪俐見許久沒人來，跳躍的心臟慢了下來。她悠閑地把著風，忽然來了情趣去觀賞克勞迪婭的作品。白色好似夢裡童年未被污染的雪，綠色彷彿是詩人安眠的草地，紫色仿若情人告別的晚霞……克勞迪婭所畫的圖案毫無章法，她把那些最奪目的顏料堆積起來，讓它們自由且爛漫地糾纏碰撞。它們輕扯住對方的輕紗，在有限地平面里跳著華爾茲，或是用千軍萬馬般的氣勢踏過疆土，又或是如春雨無聲的氣度滋潤進破碎的縫隙。

克勞迪婭聽到了整齊有力的腳步聲，慌張地把顏料和噴漆丟進包里，拉走發愣的同伴。

「克勞迪婭，我把你送進美術學院，是希望你能成為優秀的女設計師，而不是街頭那種看別人眼色的半吊子畫家。」麗塔把會議上發的報紙丟在旁邊，她橫卧在沙發上，稍稍眯起眼睛，頭髮在額頭處散落，露出了幾根白色的髮絲，「你的父親倒是希望你成為畫家，他生前總是在做無用的事。當然，他做的很多事情，也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政府需要女性設計師來做宣傳，您總想讓我參與政治，這根本不是女權，您只是執著於權利罷了。您經常發表鼓舞女性的言論，但很少告訴我們應該怎麼去做。」克勞迪婭淡淡瞟了眼麗塔胸前各式各樣的勳章，但很快又別開了視線，「我知道，現在女性地位的崛起，只是因為戰爭犧牲了太多男性，國家需要女性充當勞動力。」

「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理想，一代人也只需做一代人的事情，我只是想不受拘束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