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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律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臉上沒有任何錶情，整個人就像是被美杜莎的目光掃過，無聲息地變成了一座沒有生氣的石雕。

平日里多麼挺拔修長的一個身影，怎麼忽然就變得那麼瘦，那麼孤獨。

江佑恩知道這是成年人之間的事情，自己不應該出去幹預，如果貿然跑出去，很可能會給劉律之帶來多餘的麻煩。理智想得很清楚，感情卻難過得翻江倒海。他多想現在立刻跑出去擋在小叔叔面前，對江晚晚不客氣地說，小叔叔有我就夠了，我會關心他的，請你離開。

多想給小叔叔一個大大的擁抱，多想把自己全身的溫暖都渡給他。

他站在門縫後面，抿著唇，拳頭握成一塊石頭。

看到劉律之這副模樣，江晚晚本該高興，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無論如何也抬不動僵硬的嘴角，只有眼淚成串地滑落。

「二哥。」她艱難地張開嘴，「整個江家，只有我是真心對你的。你其實都明白，對嗎？」

劉律之沒有反應。

她忽地惶恐起來，掙扎著爬起來抓住他的手：「對不起二哥，對不起，我不應該那麼說你的，對不起……」

他的手沒有一絲溫度，甚至都不像是活人的手。

江晚晚驚懼起來，笨拙又徒然地想要幫他重新捂熱。

卻無論如何也捂不熱。

「對不起二哥，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劉律之忽然抽回了手。她立刻抬頭看他，他的神情已經恢復了最初的平靜，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客房一時半會收拾不出來，今晚你去我房間睡。」他淡淡地說。

江晚晚驚喜地睜大眼睛：「你要和我一起睡嗎？」

「我去佑恩房裡。」

聽到這句話，江佑恩立刻關上門，迅速跳回床上躺好，假裝一副已經睡熟了的模樣。

不多時，劉律之抱著枕頭走了進來，到他床邊輕輕地推了推他。

「佑恩，醒醒。」

江佑恩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介意我今晚睡在這裡嗎？」他問。

江佑恩慢吞吞地往裡面挪了挪。

劉律之在他身旁躺下。

江佑恩閉著眼，思維卻極為混亂。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劉律之，卻只能壓在心底。就算不睜眼他都能感受到劉律之身上濃重的疲倦，便更加不敢貿然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徹底安靜下來。江佑恩悄悄睜開眼，借著月光，他發現劉律之並沒有睡著。

他甚至都沒有閉眼。就那麼直挺挺地躺著，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江佑恩咬了咬牙。

然後發出了一聲模糊的夢囈。

然後翻了個身，很自然地將手腳搭在了劉律之的身上。

「Maman…ne pars pas…（媽媽……不要走……）」他輕輕地哼著，抱緊了那具冰冷的身體。

劉律之沒有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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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佑恩醒的時候劉律之和江晚晚都已經走了，只有王嫂在外頭準備早餐。

昨夜他硬是撐到劉律之睡著才肯睡，也沒精力再回自己的枕頭上，枕著劉律之的胸口就失去了意識。

他抬手摸了摸額頭。

睡眠不足，腦子昏昏沉沉，他便就昏昏沉沉地吃了早飯，又昏昏沉沉地坐車去上學。

時博向來習慣早到，此時也像往常一樣，站在班級門口的走廊里和女同學談笑風生，看見江佑恩這副模樣驚了一下，隨即便調侃道：「咋了呀好兄弟，昨晚去嫖了？」

江佑恩有氣無力地擺擺手。

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時博毅然放棄女同學，追了上去，一把摟住江佑恩的肩膀。

「怎麼了？有啥事兒跟哥說說。」

江佑恩搖搖頭，在座位上坐好，只說了句「上課叫我」就趴下了。時博一頭霧水，但看他又的確很疲倦的樣子，便不敢再打擾他，自然地拿過他的書包，翻出他的作業準備抄。

最令他震驚的事情出現了——江佑恩居然沒寫作業。

江佑恩這種學霸居然沒寫作業！

他不可置信地翻到扉頁，上面的確寫著「江佑恩」三個字沒錯。他不禁吸了一口涼氣，再看向熟睡的江佑恩，心裡瞬間浮現出了幾十種可能性。

前排的學霸正好剛來，時博一把拽住她的手：「靚女，作業借我抄抄唄！」

學霸是個很靦腆的女生，也沒有多說，直接就把作業本遞給他。時博接過，道謝，飛速抄完。又擰著眉模仿江佑恩的字跡，幫他也抄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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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見地，江佑恩一整天都沒怎麼聽課。上課神遊，筆記也記著記著就停下來了，驚醒一看，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寫了滿紙的「小叔叔」。

晚上放學的時候，他在校門口被江晚晚攔住了。

「小吳暫時沒空，佑恩，陪姑姑去喝一杯吧。」

這還是她第一次叫他「佑恩」。

江佑恩搖搖頭，禮貌地說：「不了。我還未成年，不能喝酒。」說著就後退了一步，正打算離開，卻被江晚晚死死地拽住了胳膊。

她的臉色蒼白，眼下卻泛著濃重的青黑，看起來異常憔悴。不知道小叔叔今早說了什麼，她看起來竟比昨晚更加脆弱了。

「佑恩，你不能走，姑姑有話對你說！」

她似乎總喜歡用「你不能」這種句式，言語間都是那種被寵壞了的理所應當。江佑恩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小姑，放開，我還要回去寫作業。」

「晚點寫。」江晚晚放低了語氣，「佑恩，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其實江佑恩大致能猜到她要說什麼，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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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劉律之回到家時，江佑恩已經乖乖地在沙發上坐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劉律之疑惑地抬了抬眉：「臉怎麼這麼紅？」

江佑恩搖搖頭，臉上帶著木然的笑容，眼神直勾勾地，像個小傻子。

空氣中浮動著一股酒氣。

劉律之微微皺眉：「怎麼還喝酒了？和時博一起去的？」

「不……不是。」江佑恩張嘴就打了個嗝，仍然笑嘻嘻地，「小叔叔……我們聊聊，好嗎？」

「我和酒鬼沒有辦法聊天。」

聽了這話，江佑恩急了，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劉律之眉頭一跳，下意識伸手接住他。江佑恩大半個身子靠在他懷裡，頭使勁地在他胸口上蹭來蹭去。

「可以聊，可以聊……我沒醉，我沒醉。」

「……」劉律之無奈，只得攙著他到沙發上。「你先坐，我去換身衣服，有什麼話一會兒說。」

江佑恩搖搖頭，死死地摟著他的腰，怎麼都不肯放手。

劉律之也沒轍了。沒想到醉酒的江佑恩這麼難纏，與平時乖巧懂事的模樣簡直大相徑庭。如果是其他人，他大機率會選擇呵斥一聲強行拉開，而到了江佑恩這，他竟然也就跟著坐下了。

「你想聊什麼？」

江佑恩整個人趴在他胸口，像一條成了精的八爪魚，滾燙的氣息隔著襯衫傳導到他身上。

「小叔叔，不要結婚。」他的舌頭已經醉到有些僵硬，這句話卻說得極其認真，每一個字劉律之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兩個都在說這件事情，劉律之揉了揉太陽穴，只覺頭疼不已。他試圖將江佑恩從自己身上扯下去，奈何幾次無果，也只能換個姿勢將他抱好。這下子江佑恩老實了，乖乖地趴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佑恩，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他說。

江佑恩著急地說：「我也十七歲了呀！」

劉律之一時半會沒明白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江佑恩抓住他的襯衫：「你再等我一年，就一年，好不好，我很快就會長大的！」

「什麼意思？」

兩人的距離非常之近，四目相對，呼吸交纏著，江佑恩幾乎就要忘了江晚晚和他說的話，只想不顧一切地吻下去，抱著他，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跡。

劉律之稍微向後仰了仰頭，和他拉開距離。

江佑恩一下子清醒過來。

「就是……你可不可以等我成年了再結婚？雖然我知道這樣很過分，但是……」他硬著頭皮說下去，「但是我怕新嬸嬸會對我不好，我……馬上就要高三了，不想鬧出不愉快的事情……等我上了大學，就，就不在家了……」

劉律之深深地看著他。

江佑恩覺出無地自容，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是小姑找過你了？」

江佑恩抿著嘴唇：「您……怎麼知道。」

「就算不想我結婚，你也不會找這種理由。」劉律之揉揉他的腦袋，有一股煩躁的情緒揮之不去。「我看小吳是不想幹了。」

江佑恩一驚，立刻抓住他的手腕：「不要，不怪小吳哥，他夾在中間也很為難不是嗎？」

「……」劉律之意味不明地睨了他一眼，「你倆關係很好？」

江佑恩閉上了嘴。

「剛才那些話都是小姑教你說的？」

「……」

「也是她帶你出去喝的酒？」

「……嗯。」

劉律之的臉色難看起來。

江佑恩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自己是否闖了大禍。去年他和時博打架鬥毆劉律之都沒有露出這樣慍怒的神色，此時他忽然有些怕了。

劉律之沉著臉站起身。

「我看你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自己熱點牛奶喝。我出去一下，晚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