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上那張茶桌依舊，只是樹上落了殘葉，駱雲說來年還會開花，這棵樹在鬼域里活了萬萬年，送走了不知多少滄桑。

「事情就是這般，如今魔尊要衝破封印，攪的四海不太平。」駱雲將這兩年發生的變故細細與知風道來。

知風拈著茶杯，輕問「那天君也到巫山去了？」

「天界的兵力幾乎都往巫山送去了，剩下的族類，都自顧不暇，無一過去增援。」

駱雲語罷，見知風若有所思的模樣，便猜出他心頭在打什麼主意，先給他敲了警鐘「你好生在鬼域待著，別想著去逞什麼英雄，人族這麼多，你又能救幾個。」

知風沉下聲來，不與他在那件事上糾纏，便問「按說，魔尊被封壓多年，怎會忽然要衝破封印了？難不成是有人動了手腳？」

「不知你可聽說過菩提果？」駱雲轉而問他，知風搖搖頭，駱雲進而解釋「菩提果只結一顆，有傾世之力，倘若受人服用，便可法力滔天。當年東黎他二哥，與那時的鬼族勾結，便是想要尋菩提果，用來對付天君，讓天界易主。」

「你是說，有人找到了菩提果？此人還是魔族之人？」知風迫切的尋問。

「不然，這也只是我的一種猜測，菩提果是六界傳聞，幾千年了誰都沒見過，哪裡這麼輕易找到，可除了這一點，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能將巫山的封印動搖。」

兩人頓然一同陷入沉思。

駱雲一掃廣袖道「罷了，暫且不管這些事，鬼域目前還算安全，除了聶秦那混賬東西來進攻外，也沒有別的禍端，你只管在這安心住下，先去生悲堂看看你的眼睛。」

「好吧。」知風起身，尾隨駱雲離開寂寥的冰河。

生悲堂一如既往的靜謐，一副世態安好的場景。

湯師用一塊巴掌大的黑布蓋住知風的眼，又做法半晌後，沉默的收拾起自己的東西。

從他的臉色看不出悲喜。

「怎麼樣？」駱雲開口問。

湯師搖搖頭「根治不了，來晚了。」

「不可能，你都醫不好他？換一雙眼睛行不行？換我的，我的眼睛好。」駱雲見湯師搖頭，便心急起來。

湯師十分為難的看著駱雲「屬下無能，望鬼王恕罪。」

「換眼睛都不行？民間的大夫都可以做到，你做不到？」

「解先生的傷有些古怪，不是……」湯師的話未畢，知風忽然拉住他的手，笑著打斷「快別為難小美人兒了，我醫術這麼厲害，倘若有辦法早就醫好了。」

湯師看了知風一眼，隨即明白他的意思「倒是還有一個辦法，倘若見效，也是能看清事物大概的，且要解先生配合醫治，一切都得聽從我的安排。」

「看個大概有何用。」駱雲拍桌坐下。

屋內氣氛凝固，知風端坐在一旁，摸到湯師的手，推推他示意他先出去。

湯師又瞧了駱雲一眼，終也不放心的退了。

「你置這麼大的氣做什麼，是我瞎了又不是你瞎了，況且我覺著這樣也好，倒清凈了不少，你若真為我好，就替我找一塊漂亮的布條，纏住這雙眼睛。」知風笑著勸駱雲。

「瞎都瞎了，纏不纏的有什麼用！」

「纏上好看！」

「你這人……」

「你快去，就點要求不為難你吧？」

「行，你等著。」駱雲說罷，起身一甩衣袍，便闊步離開。

湯師還恭敬的站立在門外，見駱雲出來，委身行禮。

「加派一些人手，把看好四個出口，有任何異動，立即通知我。」駱雲沉聲向他下令。

「是。」湯師應，轉頭看了一眼屋內，緊隨這駱雲離去，躊躇片刻後道「方才謝先生不讓我說，他的傷並非撞擊而成，是有人暗下的毒手。」

「什麼手段，能看出來是何人所為嗎？」

「是冰魄銀針，已然融化在他腦子裡了，只怕解先生日後都不能再復明。」

「聶秦那混賬東西！」駱雲隨即想到知風腰間的火魂墜，前往鬼域之前他定是見過聶秦的，況且，除了聶秦，駱雲也想不出誰還能對知風用這麼毒辣的手段。

「那藥……還煎不煎？」湯師小心翼翼的問道。

駱雲嘆了口氣，道「藥方給我，你只管看好鬼域的安危。」

「是。」湯師點頭。

他心知駱雲這是鐵了心想要將鬼域交給自己了，成為鬼族之王的那份榮耀感並不強烈，他甚至高興不起來，駱雲這樣迫不及待想將鬼域交付出去，是想好自己要離開了吧。

湯師一直以來都渴望能入鬼王的眼，更奢望有朝一日會成為他的驕傲，可這並非是以分離為代價的，他寧可永生永世都只做駱雲身後的一個湯師。

他本是天界的仙尊，在這鬼域不過也是暫住，早晚都要走的。

「想什麼？」　駱雲察覺湯師失神，隨口一問。

湯師驚了片刻道「我怕……」

話至嘴邊，又難以啟齒。

駱雲嘖笑一聲「不怕，我一手教出來的人，能經得起風浪。」

湯師無言，不敢去看駱雲自信飛揚的神色，他不是怕這個，他怕的是駱雲再不回來了。

前方是分岔路口，湯師要往不夜樓的方向過去，而駱雲要去拿藥，方向正好相反。

路上遍地的野花開得十分嬌艷，粉黃色鋪了一路，湯師望著駱雲的背影，忽然喊住他「鬼王！」

「怎麼？」駱雲回頭，望向他。

「我守得住鬼域！」這是湯師難得擠弄出一個堅定的神情。

駱雲抿唇，揚起一個自豪的笑，向他豎起大拇指，然後轉身洋洋灑灑的遠去。

湯師也閃過一絲笑，即刻又恢復了不悲不喜的臉色，兩人便背道而馳。

駱雲熬的藥很快就端到了知風面前，攤開手朝他伸過去「布條呢？」

駱雲從懷裡扯出一條純白的布，交到知風手上，看他獃滯的表情，竟有些後悔，自發解釋道「這是從柳姑娘那裡換來的。」

「我以為你看不見，就不知道……」

「你不想要我就給你換一個。」

說著駱雲就要將布條拿回去，知風下意識往後一躲「誰說我不要。」

「那乖乖把藥給喝了。」駱雲將碗端起來，遞給知風。

知風將布條收進掌心裡，埋頭喝著苦澀的湯藥，越喝心頭跟著有些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