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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7日，聯考開始。

前些日子明明都已經焦慮過度了，但這幾天，江佑恩的狀態竟然出奇的好。快要聯考了，又是拍畢業照又是互相寫同學錄的，人心浮躁得很，唯獨江佑恩，不知為何就徹底地沉靜了下來，別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志願時，他總是坐在座位上安靜地看書。

這日，他起得比平常早了半個小時，吃完飯收拾東西，還順帶背了幾篇課文。

劉律之將他的東西又挨個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牽著他坐電梯下樓。

聯考是人生第一道關卡，為了表示重視，劉律之特意把這兩天完整地空了出來，這在之前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車一路平穩地行駛到考場門口，幾個十三中的同學及他們的家長已經站在門口了。一連幾日都是陰天，天空始終灰濛蒙的，偶爾飄下幾絲細雨，也不礙事。

「再次確認一遍，身份證和准考證拿了嗎？」

江佑恩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

劉律之「嗯」了一聲，又說：「再檢查一下筆，看看有沒有問題。」

江佑恩在手上挨個試了一遍。

劉律之拍了拍他的肩，臉上帶著微微笑意：「佑恩，好好考，不要緊張，我就在這裡等你。」

每到這時，家長們往往會比學生更加緊張，便整整兩天都會守在門外。孩子們在裡面考試，家長們就在外面等待，以表支持。江佑恩本來是不太在意這個的，甚至覺得這樣的等待毫無價值，但當等待的那個人換成了小叔叔後，他忽然就在意了起來。

有人在等你，所以才要更加努力。

他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放心，我會加油的。」

目送著江佑恩下車、進校門，劉律之輕輕地呵了一口氣，轉而將車停到了固定的停車位，拿出筆記本電腦開始處理工作。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時間一到，便陸陸續續地有學生走了出來。看他們的神情，有的輕鬆，有的喜悅，有的追悔，有的沮喪……劉律之的目光挨個從他們臉上掠過，將視線停留在人群當中的那個身影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熟悉的緣故，無論何時，在人群中他總是能第一眼看見江佑恩。那少年俊秀修長，臉上總是洋溢著溫暖的笑容，像是一個行走的小太陽，在任何地方都能發光發熱，給人以希望。

他不禁牽起嘴角。

少年隨著人流走到門口，東張西望半天，終於在餘光里發現了自家熟悉的轎車。他迫不及待地鑽進車裡，抓著劉律之的胳膊輕輕搖晃。

「小叔叔小叔叔，您都不知道，真是太巧了，這個作文，正好就是我昨晚看的那個！」

劉律之挑挑眉：「看樣子考得不錯？」

江佑恩努力不讓自己笑得太得意：「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

劉律之笑了起來，載著他去吃飯。

下午亦是如此。江佑恩憑藉著三年堅持不懈的努力和強大的臨場發揮能力順利答完所有題目，還空出了十分鐘檢查的時間，而同考場許多同學則到最後一秒還沒有寫完，有些人甚至整個最後一面都沒趕上讀題。

晚上回去之後時博和江佑恩微信聊天，聽完這些後，時博直接給他發來兩張校徽的圖片。

「清華北大選一個吧。」

江佑恩故作煩惱地思考了一下，回他：「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

時博說：「哈哈哈哈哈哈江佑恩你不要臉。」

江佑恩嘿嘿一笑，問他：「那你呢？」

時博發來了一張表情包，是一個拿著磚頭的貓熊頭，配文：小夥子，看你骨骼清奇，和我去搬磚吧。

江佑恩直接笑倒在沙發上。

劉律之將一盤切好的水果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江佑恩抬起頭，眨眨眼，突然就想撒個嬌。

「您能不能喂我吃呀？」

劉律之挑眉。

江佑恩快速地把兩條胳膊縮到衣服里，只余兩個空蕩盪的袖管，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的手截肢了，不能用了……」

劉律之滿頭黑線，卻也在他旁邊坐下了。江佑恩眯著眼睛靠在他懷裡，享受著小叔叔的投喂。而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他掃了一眼熒幕，立刻起身：「我出去接個電話。」

熒幕上面跳動著「江晚晚」三個字。

「小姑。」

「喂，佑恩。」江晚晚的聲音帶著笑，摻著刻意的親近和討好。「你今天聯考了是嗎？考得怎麼樣？」

「還行。」江佑恩淡淡地說。

「佑恩這麼聰明，一個小小的聯考肯定難不倒你的。小姑相信你，一定會考出一個好成績的！」

「謝謝您。」

江晚晚又扯了一堆有的沒的，最後終於把話題引到了關鍵地方：「你覺得，小姑怎麼樣？」

「很好。」

江晚晚笑了一聲：「那，做你的小嬸嬸好不好呀？」

「……」

「佑恩，你知道嗎，嫁給你小叔叔，是小姑從小的夢想。他現在最在乎你了，你有空的時候幫小姑說說好話唄？你的意見他一定會聽的，幫小姑這一次，好嗎？小姑以後一定會好好疼你的。」

「嘟。」

「抱歉。」江佑恩對著安靜下來的手機輕聲說。

然後按下關機。

這通電話打得蠻久，劉律之卻也沒有多問。他向來注重隱私，也不會去幹涉他人隱私。

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男子，卻和自己分享了他的床，他的衣櫃，他的生活，他的時間……

MOON。

他驀地想起一句歌詞。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擁有。

他卻想獨身奔向九霄，將那高高在上的月亮攬入懷中。

誰都可以看見它的清冷，誰都可以迷戀它的皎潔。但是唯有自己，能夠觸碰它，擁抱它，將它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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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晚的電話沒有對江佑恩造成絲毫影響，他還是順利地完成了考試，且自我感覺發揮得不錯。

出了考場，江佑恩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的高中時代，就這樣徹底地結束了。

考完試回十三中填表，填完表就徹底放假了。走出教學樓之前，江佑恩被隔壁班的一個女生攔了下來。

「那個，江佑恩，這都要畢業了，我想和你表個白。」

女生稍微低著頭，聲音顫抖著，語氣卻很堅定，看得出是鼓足了勇氣才敢過來的。

江佑恩一怔，隨即又笑了：「好，你說吧。」

女生吸了一口氣：「我……很喜歡你！從高一的時候就喜歡你，一直暗戀了你三年。可能你都不認識我，但我一直都在關注你，並且始終以你為榜樣。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最優秀的男孩子，能遇見你，我覺得就是我枯燥的校園時光里最幸運的事情。每次我想放棄努力時，看見你，總會找到一絲力量。馬上就要各奔東西了，我說這些話也不是為了做你的女朋友，只是想要告訴你，你真的很好。我想，也許我以後再也碰不到這樣溫暖又善良的男孩子了，所以，我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喜歡他，也是想以後能不那麼遺憾。謝謝你，祝你學業有成，前程似錦！」

女生說完，也不敢再看他的反應，拔腿就跑。江佑恩站在後面哭笑不得。

「……也謝謝你。」他說，「謝謝你喜歡我。」

而劉律之的車就停在不遠處，恰巧他下車透氣，便將這一幕完整地收入了眼底。

他忽然有些怔忪。

原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江佑恩已經不知不覺地長成了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孩子。

原來，這個男孩子也會在不經意間，成為他人的太陽，溫暖他人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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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傍晚靜謐而溫柔。江佑恩慢慢地走過操場，經過小樹林，穿過大門，最終站在了校門口的街道上。

陸陸續續地有學生從教學樓里出來，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考題。

他們都沒有穿校服，也沒有再背學生標配的雙肩包。

極少會有人在此時因散場而難過，畢竟傷感總是要延遲些才抵達的。這種時刻，人更傾向於去憧憬光明的未來，無論是否渺茫，總歸是充滿生機的。

江佑恩卻緩緩停下了腳步。

他讀過很多書，也受過不少深邃思想的洗禮。他們告訴他，人生是短暫的，但能創造的價值卻是無限的。人應該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做正確的選擇，直到死亡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感到遺憾。

可是，在此時，他忽然覺得，那些思想空泛而遙遠。

在他對面的路燈下站著一名挺拔的男子，黑衣長褲，笑意淺淺。

心頭驀地湧起數不盡的感動。他飛奔到那人懷裡。

這才是他最想要的、最現實的夢想。

若是先賢知曉他這樣的心思，大可怒罵他不爭氣，但他當真只是個俗人，配不上他們的期待。

沒有劉律之，他就會變成沒有根的草、斷了線的風吹，縱使走得再遠，靈魂也是殘缺不全的。

劉律之溫柔地接住他。

「恭喜你，終於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了。」

江佑恩笑著問：「做大人有什麼好處呢？」

劉律之說：「可以對自己負責。」

江佑恩又問：「那有什麼壞處呢？」

劉律之說：「必須對自己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