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嘿嘿嘿嘿……」

白祿被人強行抱在懷裡離開了冷宮圍牆。看這雙手抱自己的似乎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瘋瘋癲癲一路又叫又笑，笑聲聽了直發毛，遊魂一般挪進了破敗的宮殿內。

「鬼……有鬼啊！」

「叫什麼叫？」

守夜的小宮女被老嬤嬤拿洗衣杖敲了一棍子，小心翼翼不敢吱聲。那瘋女人懷裡抱著還是狐形的白祿，嘿嘿笑著走進來。

「娘娘，那東西會咬人的，還是給奴婢……」

「嘿嘿嘿……不咬，不咬。」

老婦人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宮女把她緊緊抱著的白狐奪了下來。那棄妃掙扎著還要搶回來，張口咬住婢女的手，哭喊著：

「把孩子還給我……」

「按住她！」

「還給我……」

白祿瑟瑟發抖，命運的後頸皮還被人掐在手裡。那老嬤嬤端起一碗黑糊糊的藥給她灌下去，看著人暈過去，這才訓斥道：

「再把她放出來，下一個喝藥的就是你們！」

藥？

他嗅了嗅空中殘留的味道，刺鼻感還在。那瘋女人被灌了藥一路抬走，老婦人轉身看著抓到的狐狸，上下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

「品相不錯。帶去御花園關起來。」

「是。」

湯泉外蹲了一夜，雲馭歪著腦袋數了一夜的星星。困是不可能困的，師弟和那隻肥狐狸又找不到，只能隨便做點什麼才能解悶。

天色一亮，宮裡的人味兒就回來了。妖獸們一個個斂了行蹤，雲馭拿著笛子到處去試探，試圖靠這玩意兒和師弟奇特的共鳴找到人。

「奇怪，總不能一天下來連飯都不給吃的吧？連個出恭的都沒有，簡直離譜。」

話音剛落，一隊整齊著裝的樂師就從宮殿外經過。朱厭那傢伙沒說錯。這人間的皇帝怕是強迫成性，招個樂師都要身形樣貌幾乎一模一樣的。這衣服也丑的離譜。草綠配橘紅，活像一根根行走的蘿蔔。

仔細想了想，安成灝那小子除了臉的確不好認。既不算高也不像武夫那樣健壯。大多文人都是這樣的體型。

玉笛隔著一層中衣緊貼著自己的胸膛。雲馭感到一陣輕微的顫動。那寶盒連同蓋子一起被宮人從書房端出來，不知道捧到了哪裡。

「阿嚏！」

一聲噴嚏，安成灝差點兒把手裡抱著的東西摔出去。瞧了瞧周圍，總管並不在，這才長舒一口氣。

兩人就這麼擦肩而過。雲馭還納悶剛剛那小太監為什麼那麼眼熟，轉念一想覺得不太可能，跳下房頂落進寢宮院內。

桌案上是堆積如山的奏摺，奏摺當中窩著一個昏昏欲睡的老者，右手還搭在硯台上，墨汁順著筆桿流下來，染黑了衣袖。宮燈上印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弈」字，破洞處有風漏進來，吹熄了蠟燭，也驚醒了勞碌一整夜的某個人。

「陛下。」

「朕睡了多久？」

「回陛下，五個時辰。」

這是他睡得最安穩的一次。自從母妃去世被追封為太後起，他就噩夢不斷。昨日的夢境與以往不同，他夢到了幼時母妃抱著自己出宮的情形。那是唯一一次母子二人為了逃命不得不待在一起，也是最後一次。

六十年前，蠻夷極北之地有一處與世隔絕的村莊。當年因為戰敗，族長把自己的養女送入宮做皇妃以保全所有族人。可惜自己的父皇言而無信，母妃生下自己那一夜，收到了滅族的消息，之後抱著孩子私自逃出宮再被抓回來，就再沒碰過自己的親生骨肉。

他是個不在任何人期望下降生的孩子，在母妃報復性的謀劃下登上皇位，被控制了那麼多年，一時沒了枷鎖，居然很不習慣。

都說那妖妃禍害先帝，垂簾聽政。可簾子後面早就空無一人。獨自坐在朝堂上，每日被大大小小的瑣事折磨，他開始瘋狂尋找有關母妃的一切。

甚至在深夜，還會因偶爾夢到她喜極而泣。

這段記憶被雲馭窺視的清清楚楚。原來是個兒子思念母親的故事罷了。這樣的橋段他見過。但是妄圖靠一件不靠譜的「寶物」去令人死而復生，好滿足自己再見一面的願望，聽上去就很荒唐。

「瞧把給人困的，本君好心，就幫你一次。」

燭火一點點復燃，晃動著餘下那點可憐的微光照亮桌案。天色已經亮了，侍女走過來還在疑惑，順手熄滅了蠟燭。

雲馭隱去身形，轉眼便出現在御書房，內里還是一片寂靜。這裡有不少古籍孤本，他對書很感興趣，迫不及待想泡進去，好好看上一整天。

這個想法很快被否定了。架子上有些書根本夠不著，他剛抽出一本，從縫隙間看到對面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身著弈國最難看的衣服，正一本本翻開書晾曬，偶爾遇到喜歡的還會抱在懷裡坐下看。

安成灝正輕聲念著書頁上的字，那副專心致志的模樣讓人不忍打擾。每讀一句，他的表情就凝重幾分。

「這些……真的是陛下該看的東西嗎？」

這個年輕人有點眼熟，雲馭剛要走過去，懷裡的笛子開始瘋狂顫動。一列侍女和十幾個樂師朝書房這邊走過來。安成灝放下書，瞧了一眼周圍，沒有注意到書架後的雲馭，以為沒有別人，抬手隨意一揮，那一摞亂七八糟的書畫紙筆竟自己動起來，挨個歸位。

什麼情況？這是個妖怪還是個人？該不會是師弟那個臭小子，躲在這兒看閑書偷懶？

「大人。」

「陛下要的東西找到了嗎？」

雲馭隱約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貼緊書架慢慢移動到花盆架後面，鬼鬼祟祟探出頭去看。

安成灝沒敢回答。他剛剛一直在沉迷於那本志怪傳奇，比找到樂譜還興奮，一看就是半個多時辰，等到人來了，這才想起還有正事沒辦。

「回大人。陛下要的東西並不在這裡。」

「隨我來。」

這群人個個都沒什麼表情，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這樣做雲馭也理解，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