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至疏至遠
小說: 師父他總是冷冰冰 作者:苏家寡人 字數:2065 更新時間:2020-05-17 05:52:06
三日後。
依舊不分白日黑夜的行船,容華看起來過得一天比一天更有興緻,懶懶卧在船上,河水飄搖,搖得船亂亂的動。容華手指敲著膝蓋,一下兩下打著拍子,嘴邊哼著古怪的調子,悠揚又憂傷。
好像一下子,就能把人帶進更深不見底的地方,漆黑又陰冷。
偶爾他也會哼兩句戲文,狗兒從沒聽過這樣曼妙的音色,蜷起腿,靜靜的聽著容華唱歌,過了一會,狗兒說:「你唱得真好聽。」
容華笑了,目色所及皆是溫柔,只是臉上還能看出疲憊和憂傷,狗兒以為是這風吹得容華很冷,於是站起來把自己的披風解下,蓋在容華身上。
容華一愣,笑著……卻咳嗽兩聲,眼中似有淚光,:「我不冷,你拿去吧,你年紀小,又不像我,半死不活的,嘗不到冷暖。」
狗兒安靜的坐在他身邊,搖搖頭說:「你還唱歌嗎?我想聽你唱歌,我從沒聽過有誰比你唱得好聽。」
狗兒說著,就忽然明白,為什麼雲階月想要容華,而雲階月的父皇也想要容華,因為容華太不可得,他開嗓的時候,不像人間的俗物。
容華悄悄把披風往身上蓋了蓋,然後掀開一角,說:「進來吧,我們一起蓋。」
狗兒愣住,搖搖頭。
容華笑著說:「怕什麼呢?天這樣冷,連你都曉得我多麼冷……來吧,到我身邊來,我會唱歌給你聽,但你得和我靠近一點,好叫我不這麼冷,冷得要發不出聲音了。」
狗兒聽著,心裡悲戚。他卻下意識看了輕江水一眼,輕江水總是若有所思,一副淡淡的模樣,如今正坐在船頭,擦拭他的那把寶劍。
那把寶劍,是豐年帶給輕江水的。狗兒以前從沒見過。
狗兒頓了頓,坐在容華身邊,容華伸手摟住他,是對一個孩子的摟,也像是抓住身邊可觸碰的稻草,不叫自己太孤獨無依。
容華唱歌了,悠悠的唱著,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和這霧蒙蒙的水天一色連在一起。
狗兒靠在他懷裡,說:「這世上是不是再也沒有人比你唱的更好聽了。」
容華笑了一聲,輕聲回答:「很久以前,我聽過一個傳說。傳說鮫人族唱的歌,都是在唱海洋的心,他們的歌聲比鯨的聲音更加動人心魄。」
狗兒問:「什麼是鯨?」
「一種魚,有機會你去看看海吧,望不到盡頭的……海。」
「容華……」狗兒輕聲叫他,忽然泛起難以忍受的悲楚。他看容華,發覺容華的臉色實在不好看,難看的像是將死的人。
狗兒見過幾次將死的人,每個人都如同容華這般……說不出的憂傷。
「我終於知道了……」容華忽然哭泣般的笑了出來:「終於知道了,為什麼那時皇後娘娘總是不高興,總是笑也不笑。帝王家的血太涼薄的,涼薄的……讓人沒辦法歡笑。」
「你看他,狗兒。」容華小聲對狗兒說,如竊竊私語般:「你看他……」
狗兒看向雲階月,站得離他們很遠,一襲白衣如雪般冷酷,神情中有無盡的思索,是戚然的冷意。
容華又開始說了,說的斷斷續續:「他的血,和他父親的血一樣冷。他說他愛我,我那時候很小,就像你一樣小,除了唱戲,什麼都不會,什麼都沒見過,也從沒被人愛過。正在這時,他出現了。」
容華給狗兒描述了一個如夢幻般的初見。
輕輕一碰,就要碎了。經不起考量……
容華還小的時候,就已經是名角了。給宮裡的娘娘妃子唱戲,他相貌俊,很得各位貴人的喜歡,因此被賞住在宮裡的戲園子里,不唱戲的時候……
容華就踩著鞦韆,蕩來蕩去,自由的像是能飛翔一樣。
「你是誰?」雲階月當時穿著黑色的袍子,如黑夜般漆黑有吸引力,容華只看他一眼,就再也放不下了。
獃獃的紅著臉,不知躲到哪去,差點摔下鞦韆,看著雲階月,他從沒見過比雲階月還貴氣的人,一言一語有禮中又透著貴族的驕傲和疏離。
自然而然的,他們靠近了,相愛了。
容華凄凄的笑了,把臉貼在狗兒頭上,對狗兒說時,有一半恨意有一半苦痛:「他從不知道,不知道我在他的王府,過得很不開心,很不開心……他什麼都不知道,有時候,我很恨他,恨他什麼都不懂。恨我只是個戲子,而他卻是天潢貴胄。」
狗兒對容華說:「他現在依然愛你,他在古墓里很孤獨,他是想著你,才熬過了這麼多年。」
容華一頓,紈絝子弟般沒心的笑了,冷漠的和雲階月不相上下,咄咄中……忽然失了力氣,倦了般閉上眼睛。
最後他只跟狗兒說:「你將來要是喜歡上誰家的姑娘……或者男子,不,你還是喜歡姑娘吧,男人的心都太狠太薄情。總之,你如果喜歡上誰,千萬不要輕易的說出口,先說出口的人,總是輸得一塌糊塗,還有……如果你許下承諾,又不好好遵守,只會叫愛消磨掉,消磨得……空空蕩盪。」
「喜歡,是怎麼樣的感覺?」狗兒問容華。
容華閉著眼睛說:「是苦的,像壞了的蜂蜜,嘗一點,都覺得噁心。」
狗兒皺眉,難以理解:「那愛呢?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是一個名字。」容華睜開眼睛,往雲階月的方向看去,他呼吸困難似的咳嗽兩聲,笑靨如花,是最怒放的凌厲,傷己傷人:「你現在還不能懂,每個人的愛都是不同的。對我而言,愛是一個名字,每當你想起,便心如刀絞,像一場沒有期限的凌遲。」
狗兒說不出話來,他想問容華,為什麼你的愛會這麼痛?愛不是甜的嗎?不是快樂的嗎?
不是……無限美好的嗎?
「到了。」容華起身,把披風遞給狗兒,笑著說:「謝謝你,狗兒。」
這是容華第一次,對狗兒溫柔的笑,好好叫狗兒的名字。
容華笑的真的很好看,狗兒知道那是絕世無雙容郎的笑。
狗兒知道,容華也知道,而雲階月卻不知道。
狗兒忽然明白,原來至親至愛,也是至疏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