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喻捏著那張銀行卡，沉默了許久才將它扔進了抽屜里，然後用力地合上。

如果他真的動了這張卡里的錢，那才是真正地輸給了沈容霄。

江喻現在同時做著幾份零工，以他的學曆本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可是更好的工作卻不會選擇一個負債纍纍的員工。普通的兼職收效甚微，唯一還算可觀的收入是來自酒吧，可即使他二十四小時都在沒有間隙地工作，也無法填補江家欠下的滔天債務。

父母從商，江喻從小卻更偏愛藝術，對於家裡的產業也是一概不知。他爸爸欣賞文人，於是默許他選擇美術專業，在得知破產消息的前一刻，江喻還剛剛給他爸爸打了了一個電話，冰冷的女聲重複地說著這個號碼已經成了空號，從此，他的與父母的最後一絲聯繫也斷了。

一夜間，他的手機被上百條信息輪番轟炸，有的是冷冰冰的催債，有的是極端的威脅和恐嚇。江喻渾渾噩噩地躲在家裡，直到搬家公司和律師所的人闖進來，他才知道就連這座房子也被他爸媽抵押給了貸款公司。

他被那些人趕出了家，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江喻卻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隔離。他沒了錢，沒了家，新聞上鋪天蓋地都是江氏破產的消息，唯一還能慶幸的就是上面沒有將他的身份指名道姓，留給了他最後的尊嚴。

可是每一個深夜讓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不是無底洞一樣的債務，而是父母沒有任何通知的離開，把他扔在了這裡。

他被拋棄了——江喻因為這個認知而陷入了一個幾乎奔潰的死循環，那段日子也成了他夢見沈容霄最頻繁的一段時間，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慢慢走了出來，重新開始面對生活。

其實他自己也是個可笑的人，嘴上說著要沈容霄離開出他的生活，可事實卻是沈容霄從來沒有走出他的夢裡。

也好比現在，明明讓沈容霄離開的是他，可當沈容霄真的走了，他的心裡又突然空了一塊，遲來的酸澀湧上心頭，卻填補不了那塊空缺。

他想不明白沈容霄對他是來說是一種怎樣的存在，想了五年了，還是不明白。

凌晨，歡騰過後的寂靜顯得尤其珍貴，偶爾能聽見幾聲野貓的叫喚。江喻站在酒吧的門口搓了搓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現在是晚秋，冬天也加快了它的腳步，晚風都攜帶著刺骨的寒意，直鑽他的衣領。

「江哥。」

江喻回過頭，意外地看著身後穿著黑色連帽衫的青年，「小洛？」

洛星桓淡淡地點了點頭，權當是打招呼。

雖說是同事，江喻卻從來沒和這個大男孩正經搭過話，可能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他們兩個世界的人，江喻並不想和對方有過多的交流，只是禮貌性地笑了一下。

火星亮起，淡淡的煙味在兩人間瀰漫，洛星桓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距離，江喻發現了，卻沒有說話。

「在等人？」氣氛有些沉著，江喻便開口問了一句。

「嗯。」

「女朋友嗎？」

「不是，普通朋友。」

話音落下，似乎更尷尬了一點。

一根煙差不多抽完了，江喻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一點，為了不顯得那麼冷漠，他又說了一聲，「我先走了，明天見。」

洛星桓抬起頭，「嗯」了一聲。

凌晨的公交站只有江喻一人，他也差不多習慣了這份孤獨。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他在車站的燈光下隨意畫著簡筆畫。

右手好的差不多了，只有用力彎曲的時候關節還有些疼。等到一個卡通小人畫完，江喻也跟著嘖了一聲。

退步得厲害，而且這個小人怎麼越看越像……

有人走了過來，江喻聽著腳步聲合上了本子，一抬頭便楞住了。

「你怎麼在這？」

洛星桓似乎是早就看見了他，聲音也沒有多少驚訝，「我來等車。」

江喻啞然，突然出現的青年讓他有些不自在，不過還好，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