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喻坐在警察局裡，對面的年輕警察正寫著筆錄，記錄著他剛剛說的話。

「除了這些簡訊記錄，沒有別的線索了嗎？」

江喻說，「沒了。」

警察問，「你有沒有見過他？」

「沒有，」江喻摳著衣角，「但他在騷擾了我整整半年。」

警察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怎麼不在半年前報警？」

江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該怎麼說？在半年前，他甚至覺得活下去都變成了一種煎熬，難道還會在乎簡訊背後的那個人？相比那個時候，現在的他才終於有了一種「活著」的感覺，即使前路依然迷茫，他也不會再有尋死的念頭。

但這些話，他只能在心底和自己說。

「他有沒有正面威脅過你？」警察放棄了上面那個問題，轉而說，「關於錢財和人身安全方面的威脅，或是提到一些暴力詞語，例如'殺'，'死'。」

「……什麼意思？」

警察耐心地說，「因為按照法律程式，我們沒辦法對這種情況做出回應和立案。在簡訊中對方沒有表露出犯罪傾向，你也沒有見過他本人，這類人通常在現實生活中懦弱且失敗，除了文字上的騷擾，他做不出更出格的事情，所以……」

「所以是告訴我沒有辦法抓住他嗎？」江喻有些失態地打斷了警察的話，「他跟蹤了我整整半年，甚至已經知道了我的住址，難道要等他拿刀闖進我家以後我才有機會報警嗎？」

「江先生你不要激動，如果未來發生什麼變動你隨時可以報警。我只是說就目前這種情況還沒有到立案的條件。」

半個小時結束，江喻站在警局門口，突然覺得做出這一切的自己也很可笑，他現在是真正的了無牽掛身無分文，難道還會怕有人來圖他的財？就算對方想要他的命，以他現在的情況來說到更像是一場解脫。

一死了之多好啊，不用天天被噩夢折磨，不用天天被債務纏身……可是他連死都不怕，卻怕這一串串號碼背後的那個人。

報警是他目前唯一可以採取的措施，但等到失敗後他也只能別無選擇地接受，因為他不得不接受。

那個人騷擾他的頻率每兩星期一次，非常有規律。繼那晚後，簡訊箱里又沉寂下來，偶爾彈出一兩條垃圾信息，也全被江喻心慌意亂地刪除。

他不想把自己扔進一個死胡同里，於是最好的辦法成了逃避。他依然和往常一樣起早貪黑的工作，被他冷落下的糟心事似乎也在慢慢模糊，他告訴自己，這是最好的辦法。

而繼第一次後，洛星桓幾乎每晚都會和他做同一輛夜班車回家。江喻本想要迴避，可是怎麼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去拒絕這個大男孩，再說，他也忍不下那個心。

雖然每晚都有幾分鐘的聊天，但在工作上他和洛星桓似乎又變成了完全的陌生人，他們從不互相打招呼，華哥還問過他是不是和洛星桓有什麼矛盾，江喻又是好笑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為每個晚上他們都會心照不宣的在同一個車站相遇，然後彼此自然地問候一聲，從不提起在夜遇的工作。

他們聊得最多的就是大學，因為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江喻一開始還以為洛星桓只對外人話少，直到慢慢熟起來後才知道對方的性格就是這樣，無論是對朋友還是陌生人，洛星桓都是一樣的安靜漠然。可偏偏沒有人會忽略這麼一個明顯的存在，冷漠只會讓他在別人眼裡增加一層神秘的色彩。

而沈容霄也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除了那張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的銀行卡，江喻甚至會以為沈容霄的出現全是他幻想出來的錯覺。

不過很快，這段幻覺就被他親手掐滅了。

「小江，給六號包廂。」

「好。」

江喻看了一眼小票，然後接過裝著食物的托盤走上了樓梯。

這家餐廳是他白天打工的地方，處處都透露著西式的格調，就連菜單也都是一份英文一份中文。他對場所沒什麼要求，選擇這裡的唯一原因就是工資比別處高。這個時候，他還是很慶幸當年還不錯的英語成績，讓他在這個本該沒有選擇的時候卻多了一點幸運。

站在了包廂門口，江喻用手「叩叩」敲了聲門，等待了幾秒才拉下了手把走了進去。裡面坐著兩個男人，上菜時他用餘光掃了一眼右邊的男生，對方用口罩嚴嚴實實的擋住了臉，除了一雙明熠柔和的眼睛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江喻沒有觀察別人的愛好，只是一眼便垂著頭把菜一樣樣地放到了桌上，然後收起了盤子轉聲離開。

「小喻。」突然，有人叫了他一聲。

這道過分熟悉的聲音讓江喻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失重，他抬頭望向左邊的男人，沈容霄西裝革履地坐在那兒，頭髮全都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光潔的額頭下，一副金絲框眼鏡架在他的鼻樑上，柔和了眼底暗沉的光。

只憑第一眼，江喻根本沒有認出沈容霄來，他可以對天發誓。

「……沈容霄？」

他怔怔地看了許久，才終於從這個滿身都寫著「精英」兩字的男人身上看出了沈容霄原本的影子。他從沒有想過只憑裝扮可以將一個人的氣質做出這麼大的改變，就好像橫在他們之間的那條鴻溝又寬了一些。

「你怎麼在這？」江喻下意識地說出一句廢話，繼而有些諷刺地退後了一步，「沒事，你不用回答我，我還有工作要忙，祝你們用餐愉快。」

「不坐下來聊聊嗎？」沈容霄撐著下巴，舉手投足見看不出一絲見到江喻的意外。

好像他早就料到了自己會在這裡碰見江喻一樣。

坐在對面的白溪眉毛一蹙，卻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