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馭雖然記不清那隻相貌奇醜的鳥兒到底叫什麼，卻隱約知道一些底細。兩隻仙獸小打小鬧倒也罷了，天庭任職時有不少仙君來向他告安成灝的狀，他居然次次都充好人擋在面前攔了下來。

以外人來看，這麼一個乖巧聽話懂事的仙界預備役的確很適合悉心培養教導，可雲馭更偏愛安成灝多一點。或許是因為熟悉，或許是因為懶，他覺得太沉悶的孩子容易像只木偶，挑戰一點有難度的會更有趣。

可據現在的情況來猜測，那孩子怕是把過去的修行都押在了心機上。作亂皇陵不成還想聯合外人對自己下手麼？

但很快，這個猜測就被雲馭自己打破了。

不到半個時辰，狐老就和那些個嗓音怪異的族人把另一個青衣男子丟了進來。那人一醒就跌跌撞撞撲向雲馭，嚇得他差點兒閃了腰。

「停！」

一隻手拍在面上，那人抬起頭，蓋著半張面紗。

「你果然……不記得我了」

「本君手底下帶過的小崽子們多了去了，您哪位？瞧著怎麼有些臉生？是哪家的孩子？」

三連問下來，他默不作聲，再次抬起頭已經換了一副表情。奈何這張臉的殺傷力實在可怕，雲馭擺擺手，仔細想了半晌，不確定的問：

「燭移？」

安成灝帶著傷，不便摻和進去，選擇待在一旁默默看戲。

「是我……」

那人又低下頭，面上複雜的表情多摻了一絲可憐，偷瞄了一眼安成灝被瞪回去，於是把目光轉向雲馭。

「果然是你。」

他向前邁了一步，費力從腦海里翻找有關於燭移的一切信息，從頭到尾也僅僅止於自己從誅仙台摔下來那一刻。

除了安成灝之外，雲馭曾經養了無數只神獸。這傢伙若是記恨自己偏心也到罷了，就怕他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略帶警惕瞥了他一眼，雲馭悄悄退後一步：

「多年不見，連一句先生都不叫了？」

「……先生。」

「別，我承受不起。」

算算時間，他們離開樂坊從來沒有這麼久過。雲馭甚至開始想念起年婆婆的嘮叨。自己人總歸是放心的，而燭移不同。

尚在天庭時，這隻鸞鳥就曾和人間的妖獸互通消息，幾次三番試圖搞一些大動作出來，為的就是給當年那次災難中，被仙界幾乎滅族的同類報仇。

安成灝不一樣。他是被自己撿回來親手養大的。那一套深仇大恨睚眥必報的規矩不適合他。他只知道師兄在哪兒，自己就該在哪兒。

「你若還是放不下當年那些破事，就儘管沖我來。我讓你十招。」

燭移不說話，只是定定的望向雲馭，憤恨與不甘齊齊湧上心頭。

「為誰賣命就得聽誰的話，本君的手沒那麼幹凈。」

這句話莫名有些熟悉。安成灝想起那次半夢半醒間自己周圍的火焰，絕望的哭喊聲以及被燒焦撕碎的羽毛，還有他初次見到自己時滿眼的憐憫。

現在想來，他劍上的血，竟可能是來自於同族。為仙界效力時，不知道有多少妖獸喪命在雲馭手下。

和藹可親的是他，不著調的是他，清冷的是他，溫良恭謙的是他，冷漠無情的也可以是他。

安成灝唯獨不相信最後一種。他不顧身上的傷擋在雲馭面前，化出滿身鋼刃一般尖利的黛色羽毛來。

「是不是只要贏了你，就可以放我師兄走？」

「傻小子你打不過他的。」

揪了揪他的衣擺，雲馭的手被甩開。

「對付你，不必他出手——」

兩隻鸞鳥一言不合就在結界里打了起來。雲馭攔也攔不住，眼瞧著狐老和那位族長走了過來，這邊這二位還在互毆，你啄我我啄你打個沒完。

雲馭靈機一動，見人都差不多到齊了，扶著腦袋就地一滾，佯裝被誤傷。

「噗——咳咳咳……」

「先生！」「師兄！」

「定！」

世界終於清凈了。理了理髮型，他攙起安成灝站好，環顧四周發現沒什麼可以帶走的，就敲了敲結界邊緣，示意他們過來：

「在嘛？開個門坐下來好好說話，只要能辦到，有什麼忙本君通通都幫了。」

無人應答。

「我數三個數，再不放人，我就不客氣了。」

結界外，狐老想伸手去拿破壞結界的法器，被族長攔在半路：

「這些禍害放出去，受難的就不只是我們了。」

因為太相信別人，雲馭才被這兩位族老擺了一道關進來。此刻正不爽的他聽到那兩個字瞬間炸毛，但還是控制好情緒，緩緩開口：

「一。」

地面出現幾道裂痕。看熱鬧的狐族和那些人開始慌張，退到一旁。

「二……」

話音剛落，那些裂痕里瞬間燃起灼燙無比的火焰，火舌舔到了狐老的袍子，把他引以為傲的尾巴毛燎禿了一小片。

「你！」

「我不想多生事端，也不想傷害無辜的人。」

烈焰漸漸平息。他察覺到有股微弱的靈力和仙氣在附近，顧忌到有可能是白祿，調穩氣息，壓下自己莫名其妙升起的怒火。

「三——」

火焰將他們團團包圍。一股蠻力在結界內橫衝直撞，破開後，捲起狂風朝遠處逃走。

這片最後的藏身之所，最終毀在了這一夜。

「你怎麼了？別嚇我……」

雲馭有些不對勁。安成灝憑著已經蘇醒的記憶聯想到走火入魔這四個字，沾了一點自己的血點在他額頭。可惜的是，拿這樣的法術對付他根本就是隔靴搔癢。

「唔！呃……」

窒息感和恐懼感彷彿要把安成灝活活吞噬。他被人用力從從半空摔下來，又蠻橫的拖上去，來來回回幾次都是單方面挨打。雲馭似乎把自己誤認成了誰，下手毫不留情。

「你看清楚……是我……」

傷上加傷，安成灝這幅脫胎於凡人的軀體撐不住，摔在地上，腰背間一陣劇痛襲來，意識逐漸模糊。

他看到了雲馭臉上那副可怖的神情，那對瞳仁即使在夜裡，也染著如鮮血一般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