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奇實在忍不了，他在端起杯子喝水的掩護下，衝天翻了個白眼。在他的眼裡和在科伊的眼裡，帕爾薩特簡直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雖然他不是心理醫生，但在他看來，帕爾薩特的問題遠不在於少了幾分安全感。他身上的問題複雜的簡直像個黑洞，他不知何時面對帕爾薩特的感受，簡直和面對監獄裡外出就醫的死刑犯差不多，後者或許更平和安寧，處於可控範圍內些。

「你接下來要怎麼辦？那傢伙到成年可是要分化的，你前兩天不是還給我傳了一份生理檢測報告，我在資料庫比對了一下……」

費奇停頓了一下，含混的說道：「分化成Beta的可能性不大。」他這兩天一直在偷偷的許願著，希望那傢伙分化成一個Omega……

科伊也料到這個結果，對於別的家長來說，萬分重要的事情，對他來說幾乎沒觸動。「小帕快要考試了，他之前說過想要學醫。聯邦里數得上的醫學院就那幾所，梅琳蘭德聯邦醫學院和他想要鑽研的方向一致，我想讓他真正的去學校上學……」

費奇被他幾句話中所蘊含的信息量衝擊的一時不知道該從哪方面說起。帕爾薩特想學醫，他一點也不驚訝，甚至清楚起因和目的。

小院外刺耳的機械聲響起，是帕爾薩特在用工具焊接什麼。費奇往外瞟了一眼，有點擔心自己那漂亮的飛艇今天毀容在他手裡。「聯邦的學院可不是想上就能上的，哪怕是某星球國王的兒子都不行，帕爾薩特的成績……」

「他的成績不錯，之前還給我保證什麼高分免學費。」科伊微微勾起嘴角，有點開心。

費奇坐在黃澄澄的檸檬，不，小橘子樹下，覺得自己也酸酸的。費奇咽下了心中的苦，想當年他學的昏天暗地，成績還是和那所醫學院變態的分數線相差甚遠。帕爾薩特那傢伙平時卻出了學習還能做兼職、做家務……以及給他吵架。

「還有......」費奇目光複雜：「你想讓他去學校？」在高校全息網路課程全覆蓋的現在，上個星曆那種跨星域求學的學子是越來越罕見了。

「......我想讓他多認識一些朋友。」

「停停停。」費奇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帕爾薩特身邊的朋友還算少？鎮長的寶貝兒子不是嗎？還是去城區工作沒認識什麼人？哦，還有那什麼『鱷吻』的那個非法的飆車組織……」

「『鱷魚和香吻』不是非法的，是正規有政府備案的民營賽車俱樂部。」科伊豎起手指強調道。

「我的重點是這個嗎？」費奇不滿的挑眉：「帕爾薩特的身邊根本就不缺給他做朋友的人，更何況接受全息虛擬課程就交不到朋友了嗎？別說交朋友，談戀愛都成。光網上動不動報道的，跨越十幾個星域的愛戀的故事你沒聽說過？」

費奇長長換了一口氣：「梅琳蘭德聯邦醫學院所處的星域距離哲羅姆星球不遠，聽說學院里有百分之三十的學生都是哲羅姆星球的，你的意思，怕不是想讓他自己在學習之餘，挖掘一下自己身世？」

「挖掘到不至於……」科伊輕笑著搖了搖頭：「我瞞他的事......我會在離開前告訴他的。」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費奇後仰了一下，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長長談了一口氣，彷彿是在從心底發泄疲憊。

「讓他離開家去上學這件事情，你還沒給他商量吧？你覺得帕爾薩特那脾氣……」

「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辦法，看怎麼能的解決這個問題……」科伊忽然想到什麼，打開了自己個人終端，點開了電子書商城，挑選了一本《好爸爸系列之幼兒入學焦慮及解決辦法》，心滿意足地放到了自己的書架上，放下了心。

費奇視力過分優良，他還在科伊的虛擬書架上看到了另一本讀了一半的書，《好爸爸系列之青春期孩子的教育和疏導問題》。

「……」費奇呼吸滯了片刻，目光陳懇親切的交代道：「當你決定告訴帕爾薩特你要把他趕出家門前。你一定要先告訴我一下，我好有時間躲的遠遠的。」

「哪有那麼誇張？」科伊捏了捏眉心：「他下周生日，我打算在他過了生日之後找機會告訴他。」

費奇調出個人終端看了一眼星曆：「嘖，那不是還有三天。」

費奇輕輕咂舌，這些問題儘管只是旁觀，就讓他覺得麻煩的頭大。於是他果斷拋了這茬，轉換了話題：「你最近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

「抑製劑接受過度的不良反應有減輕嗎？」

科伊搖搖頭：「沒。」

「增加呢？」

科伊頓了一下：「沒。」

「你手裡的抑製劑還剩幾支？」

「……三支。」

「呔！」

聽到遠小於自己預算中的數字，費奇的眼神頓時犀利起來，像是學校里，在蹲在牆角半天終於逮住了那個時常逃學的壞學生的教導主任。

「我上一個問題，你要不要重新給我回答一遍！」費奇盯著科伊的眼睛道。

「……」科伊緩緩移開視線，望向小橘子樹。

「對醫生隱瞞病情是大忌。」費奇恨鐵不成鋼的教育：「現在藥後不良反應得多長時間能緩解？」

「不到半個小時吧……」

「那個。」科伊有點心虛：「你就不能給我開點止痛的藥嗎？」

費奇瞪了他一眼，他最近讀了點哲羅姆星球的歷史，說教張口就來：「抑製劑前身本身就是鎮痛劑，根據需要二次改造合成後，舒緩安寧的作用沒丟。」

「我本身這次出去晃蕩這一個月，就是想解決這個問題。」費奇又焉了下來：「依舊沒能找到像你這樣的先例，沒有被標記後，不摘除腺體，或者不找更強大的信息素覆蓋標記，僅靠抑製劑維持的。你知道……我認識你前兩年的時候，我都快瘋了！做夢都是把你綁起來，強制給你做個腺體摘除手術……」

「你太可怕了叭……」科伊笑了笑。

費奇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高傲的揚起下巴，哪有醫生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病人一點點死在自己面前，更何況還是他當成朋友的人。

「抱歉。」科伊也知道他的難處，端起一旁的水果，塞到他得懷裡，想岔開話題：「消消氣，吃水果。」

「都快氧化了都。」費奇拎起一把小叉子，戳了一塊，嫌棄的看了看，才放到了嘴裡。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守寡的，先前標記你的哪位和你感情多他媽深啊。」費奇口齒不清的抱怨。

「沒。」科伊垂下眸子，墨色的眼睛多了些深意，片刻後又揚起嘴角：「那就是個騙子，不值當提。」

費奇萬分不屑：「那你還……」費奇說了一半不再說了。這麼多年來，他總有被好奇抓心撓肺，按壓不住的時候，也深深淺淺打探多次，但科伊從來沒有開口。

「我只是……」科伊心情不錯，頓了頓，換了個角度描述：「他只是沒給我留下任何東西，就那一點信息素了。」再給清理了，他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科伊從來沒有給誰說過，但真的沒有費奇想像中的那麼可歌可泣，他無聊的時候曾經算過天數，他們就連認識的時間都不長，連回憶都沒多少。

「......都怪那個騙子是吧？」

「對，都怪那個騙子。」

「話說過來。」費奇道：「帕爾薩特不算是他給你留下來的嗎？」

科伊抿起嘴角：「帕爾薩特都算得上是我偷的了。」

「你那愛情故事，真的不入流。寫成故事，都讓人沒眼看的。」

科伊想了想也跟著不住地樂。

費奇看著科伊笑，眉頭還未舒展，便又微微皺在一起：「我看過好多案例。這次去終於挖到了一個像你這樣的，ao夫婦，丈夫是個軍人，在星際出任務遇到了動亂，軍艦撞入輻射區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妻子堅持了三年多一點……自殺了。」費奇說完，不知道該怎麼給這個故事檢討，低頭罵了一句做結尾：「操。」

費奇把最後幾塊水果全塞到嘴裡，擱下了吃光的盤子：「有一個醫學教授，想研究你，纏著我了好久，我說我簽了保密協議。」

「謝謝。」科伊道。

「我當時有點動心了，不是他許給我什麼好處，是他們或許真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能給你有什麼幫助。」費奇道。

「但是我又清醒過來了，你這問題不是什麼單一的問題，是所有Omega的問題。醫學要想有什麼幫助，要解決的是，所有Omega，對，還包括Alpha，怎麼才能不受信息素的負面幹擾和限制，痛痛快快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到時間，不僅僅是醫學的突破，還牽扯什麼國家呀，政治啊，估計會比幾百年前，Omega平權活動帶來的影響大的多了。會很難……」

費奇抬頭看了看科伊的臉色：「但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那哪個星球上的人魚？現在不是過的不錯麼？人家原本比Omega的處境還要艱難呢。哲羅姆的宣傳上不是說，歷史上多少年前，哲羅姆星球面對新生兒零增長，即將面對滅種危機的時候，上帝眷顧哲羅姆一次。肯定還會有第二次，不然上帝這貨做事情也太敷衍了吧……」

「哦，對了。」費奇道：「我這次還遇見了星系中的生化人，要是你以後，真的挺不住了，我就把你的大腦摘出來，去他們星球給你做個身體，兩米的身高，刀槍不入的模擬皮膚怎麼樣？至於膚色你喜歡藍色還是綠色的？」

「不了，不了。」科伊慌忙擺手。

費奇冷哼道：「哼！這你知道急了，我作為醫生費盡心思救你，你不聽。非得等我操心給你安排棺材了，你才知道急。」

「我聽，我怎麼不聽？我不是一向最聽你的嗎？」

「選擇性聽吧！」費奇沒好氣道：「我先前念叨了幾千次的腺體摘除手術，你現在也不必做了。一是，這麼多年了，清除也清除不到哪去了，該消失掉的早隨著循環系統消失了，留下的誰也沒辦法了，還能給你順帶換換血，換換五臟六腑不成？二是，你這身體弱的，也挺不住下手術台了。」

「目前，只剩最後一條路了。」費奇深吸一口氣：「真的，聽我一句勸，趁你這張臉還能撩人……

費奇抬手拍了拍科伊的肩膀：

「趕緊給帕爾薩特，找個後媽或者後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