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舒臨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醒了一直在發獃，就像是做了個噩夢。夢裡他失去了衛然，最後超跑失控墜下了懸崖。

現在他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這裡是錦園的那套房子。雨停了，一大早知了就在外面叫了。衛然的遺體火化過後，紀舒臨的記憶就有些零碎，至少記得那是個春天。現在空調的風口徐徐地吹出了冷風，緩解了一絲暑意。

錦園的綠化很美，靠衛然的學校又近，紀舒臨第一次送情人房產，是仔細經過了一番考量的。後來海淀的房價瘋漲，以他商人的眼光也算是年輕時一次成功的投資。

本是他們的愛巢，十年之後卻成了孤單冷清的囚籠。

「然然。然然。」

紀舒臨起身到處找衛然，一聲一聲地喚，昨晚他還摟著他睡覺的。他一路往餐廳走，總覺得小物小件的擺放都不太一樣，他在那套房子里待了好幾天，盯著看了好幾天。

他看到了沙發上半人高的毛絨大狗。衛然像女孩子一樣，喜歡收集毛絨的玩具，家裡擺得到處都是。買這隻毛絨狗的時候，他還在電影學院上學。紀舒臨要去江浙談生意，硬是把他帶去了。

那是他們最甜蜜的時候，見不到對方總是難熬。紀舒臨一回酒店，就迫不及待將他壓倒了，溫存一整晚。他在床上霸道慣了，熱戀那幾年還有耐心開發衛然的身體，後來就再也沒有了。

衛然白天在房間里等他，也不好好享受總統套房裡的設施，只是安靜地看書看電影，看城市的全景。最後那地他擠出半天，帶他去濕地公園裡轉了一圈，碧波蕩漾之間，船上的白衣少年才是最美的風景。

那真是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了。臨走前他想帶他去銀泰一樓買奢侈品作為禮物，衛然卻看中了路口夜市上的這隻毛絨大狗。他可以模糊一切的記憶，唯獨能想起他捧著玩具時孩子氣的笑容。

「然然……」

紀舒臨站住了，衛然在廚房忙著，留給他一個背影。

紀舒臨狠狠揉了下眼睛，還是止不住鼻尖的酸澀。他沒弄丟他，終於把他找回來了。

衛然煎了個雙黃的雞蛋，和兩根香腸，擺上了吐司就端著從廚房裡出來。今天他要去面試角色，心裡還有些緊張。這是六月畢業後的第一次試鏡機會，他做足了準備，盼著角色能被自己拿下來。

衛然看見紀舒臨坐在餐桌旁，手裡的瓷盤抖了抖，差點把做好的早餐掉到地上。他還以為他回去了。

紀舒臨已經有很久一陣不跟他一起吃飯了。最近通常是半夜過來，發泄了一番倒頭就睡，早上又帶著一身起床氣離開。

衛然將盤子放在桌上，低了低眼眸說。「我再去做一份。」

紀舒臨還來不及叫住，他就走開了。紀舒臨一秒鐘也不想遠離他，提著腳尖走到廚房的隔斷旁，傻傻地看著。

衛然做的飯能吃，但賣相都不怎麼好看。香腸的一面焦了，他有些拘謹地在圍裙上搓了搓指尖。

「剛才翻面翻遲了。」

「不要緊的。」

紀舒臨不知道該怎麼對待衛然，小心翼翼像個剛學說話的孩子。生怕說錯了一句，他就好像會消失不見。

「然然，今天是幾月幾號？」

「……八月二十三。」

衛然茫然地抬眼，原來昨晚他聽到的那一聲，不是迷糊在做夢，紀舒臨又叫他然然了。剛才他把香腸煎糊，也是在想這件事。本來是發泄下就走的，這次變得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不知是什麼原因，讓他難得對自己施捨了一點好。想到或許是跟哪個小情兒分手的緣故，衛然又有一點心酸苦楚了。

紀舒臨差不多明白了，起身衝進卧室，拿起了床頭的手機。那手機是好幾年前的蘋果型號，上面顯示的年份日期也是二零一X的八月。結合了衛然、和在鏡子中看到的自己，過分年輕的臉。紀舒臨得出了結論。

他回到六年前了。

這詭異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不信佛不信鬼神的紀舒臨，一時間還覺得難以接受。可是衛然在。那時候的衛然，還沒有被他逼到絕路上。

紀舒臨將手機攥緊了，攥到掌心發疼。老天給了他一次改正人生的機會。這回他要挽回他們的感情，再也不會奔向那樣凄涼破碎的結局了。

********* 

衛然收拾了碗筷，換了衣服就準備出門。

紀舒臨沒有完全從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里緩過勁來，反應總有些滯後。看見他系鞋帶，才意識到他是要走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不用了。」

衛然心裡頗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味道，紀舒臨難得一次對自己好，他卻向後縮著推開了。尤其聯想著原因可能出在別人那裡，他就更是難受。

「我走了，紀少。」

他習慣性地微低著些頭，衛然一直不是個很有自信的人，有時紀舒臨的冷淡都會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紀舒臨眼睜睜看著他等電梯，然後進了電梯間，白襯衫的下擺扎在皮帶里，勾勒出一圈細腰的輪廓。初愛上時的迷戀心情，在心底蕩漾開來。紀舒臨想著他以前為什麼會把這麼一個美人兒扔著不要，出去摘野花野草。

他想跟過去送他，又放棄了。紀舒臨將手放在胸口上，感受著那一陣心跳。衛然回來他身邊了，他不敢用力過猛。他還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