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會
小說: 小九尋夫記 作者:青椒炒洋葱 字數:2357 更新時間:2020-06-22 20:58:55
他背靠樹幹坐著,喉嚨作嘔,哭著把那比泔水還難聞的東西給吐了,轉頭就挨了一個耳光,「賤貨,還敢嫌棄老子,把你帶回去給驢操!」
照規矩,他們小的搶了女人,是不能自己先用的,得帶回去讓老大先過目。
可就是土匪頭子,也算是見過不少良家婦女了,大家大戶的小姐也不是沒有過,就是沒見過比他還難看的,那驢老大罵道:「都什麼腌臢玩意兒你就給老子帶上來!把老四拉出去打一頓!」
孟九眼瞧著那個帶他上來的矮個子被架了出去。
他一直用衣裳捂著自己,又因為臉上的傷痕過於醜陋,被水泡的都發漲了,一條條鼓起得像膿和水泡,估摸著都是被丑著了,所以沒人注意他下邊兒還帶著把兒。
只是一直有噁心猥瑣帶著繭的臟手在他胸口亂摸,他為了自己和孩子的命,一句都不敢吭,想他們摸完了讓他走,他這麼丑,留他在這兒也只會礙人眼。
可有一隻手就是順著他的身子直摸到下邊兒。
「見鬼了嘿!頭兒,這是個雙兒的兔子!」
孟九真恨不得現在能有一把刀直接捅死自己。
那個頭兒也走了過來,扯了他身上濕成一團的衣裳就扔了,「還真是……老子一輩子也沒見過這種稀罕貨……讓外邊兒別打了!給老四賞點兒!」
「不是,不是,我不是什麼稀罕貨……」他急得直掉眼淚,夾緊了腿捂住胸口,嚇得哆嗦個沒完,「我、我就是,青樓里的,妓|女,我身上得了病,臉上才這樣的……」
他已經走投無路,不要再奪走他最後的希望。
那些男人看著他臉上被泔水和泥染黑的傷疤,果然猶豫了。
「這幾天不有新上山來的嘛?叫過來說給他們先嘗嘗,我看他是不是身上真的有病!還光著身子在河裡洗澡?看就是個賤人!」
「不要,不要……」
有幾個人要來抓他,要摁住他的胳膊掰他的腿,他什麼都顧不得了,一咬牙,咽了口唾沫,抓下頭上簪子就往身上人脖子上刺,頓時鮮血噴濺。溫熱的血液落在他早已醜陋不堪的臉上。
傷人會變得如此理所應當麼……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還敢跑!給我追!」
他裸著身子在山上奔逃,可是這座山上的路那些土匪早就爛熟於心,他又崴了腳,怎麼跑,前頭都有人堵著他,他哭花了眼,看不清路,也不認識路,只能一手捂著胸口,一手不停抓著樹幹拚命不讓自己倒下。
他腳步踉蹌,慌不擇路,眼前幾乎什麼都看不清,只知道逃,只知道不能停下,儘管他腳底已經全是血跡。
一根樹枝掛住了他早就團成了結的髮絲,把他拴在了那兒,他毫不猶豫地扯掉了自己的頭髮,撕拉一聲兒。
他被絆了一跤,整個人軟倒下去,山上滿是碎落的斷枝,他臉上的痂好像破了……破了,就真的再也好不了了。
他人一直往下滾,肚子在粗壯樹幹上狠狠撞了一下才停下,渾身糊滿了濕泥跟枯葉,都要看不出個人樣兒了。
他動也不動地躺在土裡,頭髮是黑的,臉是黑的,身上是黑的,眼底也一片灰暗,兩個土匪站在他旁邊兒,居然都沒有發現他。
他渾身一陣陣兒地顫,疼得要咬碎了牙也不敢發出聲音,腹腔內劇烈的絞痛。
他兩手摸著自己的肚子,輕輕地拍著,覺得自己下邊兒好像濕了,潺潺的小溪似的……是血。
淚水劃過,在他臉上留下兩道灰色的痕跡。
別走。
別離開我。
不許你再離開我……
他感覺有什麼濕熱的塊狀物從自己身體里流了出去,他的心被挖空了一塊兒,疼得面無血色。陰森的樹影落在他的眼裡,遮蔽了視線,模糊了光影。
這兩個月,他在做什麼呢?僅僅是兩個月,他離開了,自己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阿爹阿娘,小九過得一點都不好,小九好想你們。
臨閉眼前,他手裡攥著那根救了他兩次命的金釵,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到底沒有刺下去。
是沒了力氣,不是不想死。
再睜開眼時,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幾日,只是他一直都沒有被人發現。
他的銀子沒了,小布偶沒了,連衣裳都沒了。
在他先前洗澡的那個水塘邊,有個漏風的小木屋,幾塊木板搭起來的房子,只是給來收蘆葦的時候住的。
他拖著身子,趁天黑摸了進去,裡頭沒有人,就只是一間空屋子。
他在外頭撿了許多巴掌大的葉片回來,用細枝串上,做了簡單的衣裳遮住自己,整天只在夜裡出去,在樹林里找些果子填飽肚子。
他想,等這間屋子的主人來了,我再躲起來。
等他走了,自己就再住下。
只是夜裡總是睡不著,睡著,也做噩夢,醒來就會被漫無邊際的空虛和絕望擊潰,不知道這一天,該怎麼過去。
天地之大,他卻被困在了這裡,他想找孩子的爹爹,可是他被困在了這裡。
他找不到地方可以去,他不敢去街上,連一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怎麼去?孩子,孩子也沒了……他什麼都沒了,只剩下一條賤命,什麼時候老天爺說收走了就收走了。
這幾個月里,他沒有見過一個人,時間長了,也就意識不到自己還是個人了。
沒有衣裳穿,穿樹葉也是沒什麼的。
夜裡的寒氣越來越重,他捨不得自己撿來的那些柴,只能照舊去河裡洗,反正寶寶也沒了,他凍死了正好。
銀白皎潔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吃些果子而已,身上的肌膚還是如此細嫩,可骨頭是越見形了,他對著河水裡自己晃悠悠的影子,在裡頭看見了一張無比醜陋扭曲的臉。
那裡到現在也沒有好,傷口留疤的留疤,潰爛的潰爛,身上也只剩下皮包骨。
他伸手摸著自己的肩膀,硬硬的骨頭。
「出去……會嚇著人的。」他對著自己的影子說。
他套上自己隨意編的草席子,正要往岸上走,腿窩裡忽然被撞了一下,他嚇了一跳,轉過身去。
身後飄著黑漆漆的一團……
看形狀,該是個人。
死了麼?
他探過頭去,腦袋的陰影遮住了男人滿是血跡的臉,有些後怕地去探他的鼻息……還有微弱的呼吸。
可是我就算救他,這人估計也活不了,我沒有錢也不會治病,也就是這麼有一日過一日,再說……要是把他拖回去,他醒了,一睜眼又被我嚇死了怎麼辦。
已經枯萎的蘆葦葉泛黃,失了勁道,就算是做了網,纏成繩,他也拖不了這麼高大沉重的一個男子回去。
何況男人之於他,不過都是妖魔鬼怪。
雖說他不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還會有人對他有非分之想。
那男子飄在水面兒,順著緩緩水流,腦袋一下一下磕著他的腿窩,似乎在央求他救自己一命。
到底心軟,他一咬牙,把人拖到岸邊,扒了他的衣服擰成條,繞在男人的胳膊下邊兒,一路把人給拖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