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料到男人說他給自己下了毒，是真的。

那不是尋常春|藥，巫山雲雨里走一遭，不管走得如何，一遭就過去了。

這個毒，阿淵自己說，天天都得遭。

孟九傻愣著看他，開始著急了，怒指著他：「你做什麼啊！你就是自己受得了，你也想想我受不受得了！」

「你這是要潑婦罵街了麼？」男子不以為意，反而含笑看他。

鬧得孟九一拳頭砸在棉花上，氣個半死。

「你不想要我的孩子了？」

孟九臉色一紅，繼而狠狠白他一眼，「是一個兩個！不是一群！你當我是什麼！」

「我當我們是種豬與母豬啊。」

孟九氣得都開始跺腳了！他最丑的時候，都沒人罵過他豬！他那麼瘦！真是冤枉了豬！

男子被他逗樂，抱著他一頓親，「嚇你的，最多一個月一次。」

「那你到底是為什麼啊？」就為了他放不下，還是為了他自己能做那種事……就給自己下那種下三濫的東西。

「九兒。」男子抱著他軟綿綿的身子在身上揉著腰，道，「你的噩夢，你的自責，都不是最可怕的，你遲早會過去的，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麼麼？」

「什麼？」孟九不懂，他為什麼總要忽然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最可怕的是習慣。你想想，若我這麼夜夜都要你，要上半年，倘若有一日我不見了，你興許連覺都睡不著，還會在意那些？」

男子本是調笑的，可孟九卻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回頭望著他：「你要走了麼？」

那轉瞬之間凄愴的眼神，幾乎擊碎了男子的心。

「說什麼呢，我是想逗逗你，怎麼又要給我掉眼淚。」

男子拿衣袖去擦他的淚。

「你要走了麼？」

孟九還是問，似乎想從他這裡要一個答案，或者是一個承諾。

男子遭受不住他這樣的眼神，生硬地換了個話頭：「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你孟字做姓麼？」

孟九沒說話，只凝望著他。

「其實陰陽人最早，都是陸國人，他們體質特殊，在被發現之前，一直群居在深山的一個小村落里，也不知是哪一天，他們之間有一個很想外出來看看，就被發現了。在陸國，他們是最容易被當成貨物買賣的，也是被當做陸國給其他國進貢的上上選。」

「進貢？」

「對，就是送給皇室，不管是做妃，做妾，還是僕人，這些都只是一個說法，貢品，不過就是皇室的玩物罷了。」

「那這跟你母親的姓有什麼關係？」

「跟我母親其實沒有關係，只是那個村落里的人都姓孟，而我母親恰巧也姓孟……」他看著孟九顯然生氣的眸子，趕緊告饒，「我也沒有騙你啊，我娘確實姓孟。」

他續道：「我只是覺著，既然你沒有姓，讓你姓孟，撞對的機會大些。說不定你爹或是你娘真的姓孟呢？」

居然這麼猜人家爹娘的姓，孟九推了他一把：「你真是過分。」

男子讓他推兩下也沒什麼，孟九的拳頭軟綿綿的，何況他已經把頭前那個問題忘了。

阿淵誠不欺他。

二月初七，他又發作了。

又是一夜不得安寧，叫兩顆春心化成了水。

他心想，姐姐說的真是沒錯，兒女情長，最要人命，他信了。

男子吻了吻身邊貪睡的人，真不想離開他了，想到自己終有一日要離開，且那日子愈發近了，便覺著心口給人生挖下一塊。

若真能挖下來給他留一塊，那也是好的。

孟九醒過來，已然是翌日正午，自己這回竟睡了這麼久，真是羞死人了。

男子早已做好了飯菜，喊他懶婆娘還不起來，還要相公來做這些他要做的事，真是不守婦道。

「你嘴上真是不積德。」孟九啐他，慢騰騰穿上衣裳，眼尖，瞥見桌上隔著一個小火爐，「這是什麼啊？」

「手爐，抱著吧，暖暖你那小手，夜裡隔壁鎮有春燈會，慶祝安陽公主和親陸國，街上熱鬧，帶你去玩兒。」男子端上飯菜，冒著熱氣的鮮香魚肉，和白白胖胖的饅頭。

「我們能出去了？」

「你信不過我？」男子朝他挑眉。

孟九呵呵笑了起來。

他們吃完便出發了。

傍晚緋霞漫天，如薄紗環繞，他們在外頭吃了一頓好的，烤羊腿，撐得半天走不動道。

夜幕落帷，辰星璀璨，孟九眼裡閃著光，抱著小火爐，晃著手裡的小紅燈籠。

男子在後頭看著他往前走，那模樣越發天真，在人群熙攘中那樣奪目，不覺眼中已然泛濕。

孟九轉了一圈兒，正好回過頭來，「你怎麼了？」

「九兒太美了，美哭了。」

「你吃撐了啊你？」

男子見著他那鵝蛋小臉兒，被自己寵得忘卻煩惱的純稚模樣，心酸更是止也止不住。

「別哭了，大街上的，還總說我丟人。」孟九拉著他的手，走到一邊，問，「你要走了麼？」

他搖頭，卻真的不忍心再騙他：「不是現在。」

「快了，是不是？」孟九伸手，纖長的手指也飽滿了許多，撫摸他的臉頰，濃黑的睫毛，深邃漆黑的眼，滿眼留戀，落寞地問，「你不會帶我一起走的，是不是？」

男子擁住了他，哽咽道：「對不起……」

孟九回抱住他，能感受到他身體細微的顫抖，他也難受了：「那我能去找你麼？」

男子沉默良久。

「九兒，即便我走了，也一生不會忘記你的。」

孟九抬眼望他。

「因為每個月，都會有一夜，讓我想念你到幾欲死去。」

……

是這樣啊……

「我一定會去找你的。」孟九慟然，肯定地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男子羽睫落下一滴淚，顫抖呼出一口氣，「我們回去吧。」

「……好。」

整個吳國，各地都在舉行慶祝安陽公主即將出嫁陸國的慶典之中。

「聽說安陽公主是聖上最寵愛的小女兒，怎麼捨得嫁給陸國呢？」就是孟九，也知道他們吳國向來的死敵就是陸國，這幾年陸陸續續都在打仗。

估摸著是兩邊都打累了，才成個親歇息一會兒。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般聰明才智。」男子聽得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九兒。」

「什麼你的你的，不知道收斂。」孟九哼了一聲兒。

「不是我的是誰的？嗯？你心裡還有誰？」男子從後頭抱住他，鬧他笑他，孟九推了他一把，馬上又被他給拽上了榻。

說是每個月都有那麼一回，可別的日子也沒見他落下啊。

男子還總是很照顧他孩子還沒生下來便提前生出的『舐犢情深』，前前後後都讓他吃了個飽，就這麼堵著一睡一整夜。

這段日子，男子還總是跑出去，回來總會給他帶很多小玩意兒，吃的玩兒的，什麼都有，他們夜夜歡歌，不知疲倦，卻都知道離分別的日子越來越近。

孟九知道，他走時，一定是深夜，絕不會讓自己看見。

就像這樣，桌上留了一堆東西。

人卻再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