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見字如晤。」孟九念出聲，笑了起來，死正經。

有時間寫這麼長，也不跟他多說兩句話。

男子留了七八頁紙，大抵是告訴他出門在外如何行事，錢財如何保管才不會被惡人搶去，見著要飯的不要理，大步往前走便是，諸如此類。

還有一些，是倘若他再次到了無人可依，在這個屋子住不下去，窮途末路的時候，叫他一定要想辦法去京城，找吳遠小王爺。

「對不起，其實吳遠才是我的真名，你若找到了我，可以打我出氣，只是記住，非到萬不得已，不要去。」

他現在就想追過去打人了，他連去京城的盤纏都給夠了，這是叫我不要去的意思麼？

他在屋裡留下了二十兩銀子，留了封信，希望屋子的主人來了，不要動這裡，給他們留著，他要買下來。

他很快按照阿淵的囑託，收拾好東西，鎖上了屋子，從男子帶他出去的那條小路離開了這座山。

他要是怪我沉不住氣，那我肯定要告訴他，我沒有一刀抹了脖子，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他臉上的疤痕已經很淡，又將臉給化黑了些，活像個幹多了農務曬黑了皮的村婦，到了城門口，四處張望，並沒有他的通緝令，放心大步離開了這座城鎮。

這一路雖說辛苦，但好歹沒有遇上什麼劫匪，只是他沒有聽阿淵的話，半路上實在是不忍心，救了個快餓死的乞丐，然後，雇了他做自己的保鏢。

乞丐的消息是很靈通的，孟九有時會跟乞丐們問路，有些沒良心的就會隨手一指，都是錯的，估計不是本地乞丐。

可如果叫蘇子去，蘇子就是那個快死掉的乞丐，那些人看在同行的份上，還是很老實的。

哪裡有山賊土匪，走哪裡是官道，條條路都很清楚。

除了路上花的時間多了些，遇上一些流民動亂，沒有別的了。

夜深了，蘇子在外面隨便找一個地方睡著，他住在客棧里，咬著幹巴巴的烙餅，心想，我那身有要務的相公，到底在幹什麼呢。

他在想些什麼呢。

連個名字，都要一波三折地告訴。

吳遠……這真的是他的名字麼？不是淵字麼？

「姑娘，今兒個天實在是不好，咱們別趕路了。」蘇子看著天外黑壓壓的雲，勸道，「不差這麼一天兩天。」

「我給你說了多少次了，我相公在京城裡呢。」孟九用筷子敲他的手，柳眉蹙起，「不許手抓，你的筷子怎麼能只用來敲碗賣藝呢，吃飯用的。」

孟九朝外頭看了兩眼，心裡也知道今日就算走，也走不了多久。

可已經走了兩個月了。

哎呀，好想他呀……

相思病，是真的會折磨死人的。每到夜裡，身邊該有的那個人沒了，那個暖融融又結實的身子不在，腳尖泛涼，連睡覺都不踏實。

從頭到腳，哪裡都很想念他。

白天里趕著路，有時候都會覺得，前頭那個城牆後頭，就是京城了吧。

一次次的希望落空，滋味真的不好受。

「姑娘，姑娘你沒事兒吧！小二，小二幹什麼吃的！快叫大夫！」

叫什麼大夫啊……

孟九睜開眼看著地上那一灘穢物，才知道自己又吐了。

蘇子把他送回廂房，他自己心裡也煩躁躁的，覺著這都快到了，要是生病，不是又要耽擱？

「哎喲，你這身子都快三個月了……怎麼這麼不注意，什麼都吃。」

孟九睜開了眼，幾乎是瞪著那個老先生，「您說什麼？」

「夫家呢？」大夫開著方子，邊說，「生冷辛辣絕對不要碰了。」

蘇子替他答了，「這回就是去找夫家報喜訊的。」

嘿嘿，還真是。

孟九摸著自己的肚子。

如果說是三個月，那就是他快要走的那段時間……他還真是，播了種就跑了。

他們在這個小鎮里耽擱了好幾天，等這場突如而來的雨過去了，孟九吃了些安胎的藥，為了萬無一失，這裡離京城也不遠了，他打算雇一輛馬車坐著去。

「你要跟我一塊兒去麼？」孟九問蘇子，「還是你就在這兒？」

「姑娘，讓我跟著你吧，好歹日日都有口飯吃。」蘇子一張臉笑呵呵的，拄著個棍兒，「再說了，你現在身上有了，做什麼事都要個幫手不是。」

孟九笑了，「那你就坐車前頭吧。」

他們半個月後抵達了京城，孟九這回洗幹凈了臉，進城也沒有被盤查。

心裡還覺著，是有人給安排好了。

「你去打聽打聽，京城姓吳的小王爺的府邸在哪兒。」

「誒。」蘇子拿了幾個銅子兒就出去打聽去了，孟九找了個客棧落腳。

京城果然是繁華之地，就是一間最普通的客房，也要比他之前住的地方的上等房還要寬敞。

他忍不住又叫小二買了些小食進來，酸棗吃的最多，一下午能咬上一籃子。

快入夜，蘇子才回來。

孟九給他叫了幾個菜，「打聽到了麼？」

「姑娘你可真是，京城裡的王爺甭管家裡有沒有小的，都是姓吳。」

孟九急了，想到自己確實沒考慮這回事，「他叫吳遠。」

「懷安小王爺啊，今兒正好打聽到他，姑娘，你是明日就要去麼？」

孟九傻乎乎的：「什麼意思？」

「那您可要收拾幹凈些，王府的人，勢力的很，見著咱們穿的這衣裳，都不給通報的。」

孟九點頭，叫他去隔壁歇著，給他開了房了。

翌日，他帶上蘇子，直接去綢緞莊挑了兩身合適的衣裳，登門造訪。

「找小王爺？」守門的很不客氣，「你是什麼人？」

「我是他……」孟九眼珠子轉了轉，有些不好意思，蘇子直接替他說了，「是小王爺孩子他娘呢。」

那看門兒的知道又是找事兒上門的女人，理都沒想理他們，「什麼歪瓜裂棗都想進王府的大門，排隊吧你。」

孟九納悶著，什麼意思？

「小王爺招惹過的女人多了，但絕對不會讓人有他的孩子。」看門的大哥直接揮手趕他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滾滾滾，別擋著路。」

蘇子疑惑道：「姑娘，你會不會被人騙了啊？」

孟九自己也不確定。

正巧王府的轎夫在喊轎，孟九回頭看去，那四人抬深紅大轎就停在他的旁邊兒。

「幹什麼的？」裡頭一個面容精緻身上卻帶著肅殺之氣的男人走了出來，盯著孟九，「擋在大門口。」

「小王爺，這個女人說是肚子里有了您的骨肉。」

小王爺？

孟九看著那張完全陌生的臉，驚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