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是齊城抑著他，一定要他學會，一定要他學會寫字。被監著寫了無數張紙，才練出了手上這雕花小楷字。

「信——，是我寫的。」葉臨河慢慢說道，口語仍然是隨心的樣子。

「那齊王叛變，你是否早就知曉？」沈正再逼問。

葉臨河聽此忽然低低笑了起來，笑的宛如偷吃到糖躲在暗處家人找不到的可惡孩子般。

他慢慢伸手撿起這些信。牢獄裡燭火稀稀，但仍有幾絲燈油閃亮。

他夾著信，瞥過了燭上的火光，再宛如瘋子般吃吃笑著：「齊城叛變。他果真叛變。」

沈正也不在意這些信被燒，他再低聲審問道：「這麼說，你早就知曉了？」

葉臨河睜著他那宛如鬼火的眼睛，懶懶道：「副司長開什麼玩笑。齊王叛變，難道他還會修書一封提前告訴我這等草民嗎？」

「——你是葉家後裔。憑葉家殊榮，你不算草民。」半響，沈正看向面前這人的頹唐，一瞬間，他終是不忍心。

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自己為什麼，不忍心。

可堂下之人，出了名的皮賤。

「我母親姓葉。有一天，她走在路上，對就是橋邊，河上。她腹痛不止，就這樣。生下了我。」

葉臨河眼無焦距的散在這暗臭牢獄。

「所以我取名就臨河。母親姓葉。有一天，我問母親，她真的姓葉嗎？」

葉臨河說至此，突然笑了。笑的卻有些凄厲。

沈正看此，不知為何，突然一陣心悸。

「母親當時也笑，我記得她當時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告訴我，伸手摸著我的頭，彷彿我還是那個在河邊剛誕下的嬰孩——

她對我說，傻孩子，因為你父親姓葉。母親賤姓，配不上你。所以我告訴你我也姓葉。只是因為，我也想擁有姓葉的某種榮耀，即使是假的。」

「榮華，金物、踩壓人的快欲、操控命運產生的傲慢。」說著，葉臨河慢慢站了起來，即使他現在腿腳根本就不適合站著。

他慢慢靠近著沈正，亦或是說，靠近著沈正面前的紅桌。

一旁的侍衛像是想攔，但沈正制止了。

葉臨河像是沒有看見般，他站在紅桌前，慢慢從桌上堆著的一大堆信，輕輕的隨意取出了一封。

他慢慢打開，恍如浮屍念著詞句——

「我命薄，遲早裹屍野外。齊城，近年來我常常感覺到自己精力的下降、感覺到遲鈍。我也不知道為何，我記得年幼，我和你在永安巷玩耍，那一帶算命者眾多。有個算命先生，給你我都算了一卦。」

說到此，不知為何，明明是葉臨河自己所寫的信，他卻彷彿有些讀不下去似的。

半響，他終究嘆了氣，沒有繼續讀下去。彷彿有一種從骨子裡透過全身的疲憊厭倦操控了他所有的精力。

沈正冷愣的看著面前這個少年。不，已經不是少年了。

歲月洗刷，誰都將沉浸在泥土的冗濕里。

但是，不知為何，他仍然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