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說好的那個。」

雲馭打斷他，避免了選擇的可能性。安成灝整理好情緒，將外衫一攬——

羽毛簌簌落了一地。他撿起一片攥在掌心，越是猶豫不決，手上的動作就越重。

接過他給的銅鏡，雲馭翻來覆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對著理了理頭髮，鏡中的景象一變再變，逐漸模糊又逐漸清晰，看上去正是那天發生的事。

「啊——阿嚏！」

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寧棠揉揉鼻子，這才想到什麼，順著徒兒們身上的氣味急匆匆找過來。

吱呀一聲，開門的那一瞬間，房裡的雲馭滿臉黑線端坐在椅子上，另一位則緊閉著眼睛，輕聲嘆道：

「也算是因禍得福。我這傷怕是一時半會兒難以痊癒……但腦袋這麼一撞，倒是想起來不少之前的事來。」

雲馭抬頭，將鏡子扣在桌上，耳尖爬上一抹可疑的紅暈。

「對了，那日徒兒你神智不清在樂坊門口說了一句什麼來著？為師——」

眼前突然多了個人影，雲馭一手搭在他肩上示意他收聲，換個地方談，臉上浮現出既尷尬又羞恥的表情。

廊下灑了一地的落葉，雲馭泄憤似的踩上去，帶著自家師傅一眼不發朝前走。

「為師懂得，你也不必介懷，畢竟——」

那天的確發生了一件雲馭不願意回憶起來的事。那純屬意外，卻又像是遵循了自己的本能。

「師兄……」

傷上加傷的安成灝下意識拉緊所能觸及的一切。他感覺到自己被人架在馬上一路狂奔。馬蹄下似乎是崎嶇不平的小道，而身邊……

師傅？他怎麼會在這裡？

身後雲馭還在窮追不捨。因是被妖性本能所控制，只要被他盯上，無論是什麼獵物統統都不放過。

「水……」

跌跌撞撞總算跑到了京城裡，寧棠的馬累的朝地上一癱就不願再起來。安成灝滿身狼狽，被樹枝掛破了衣服，披著頭髮，就像被誰賣到城裡的苦力。

好不容易打聽到了去樂坊的路，寧棠一分神，雲馭已經到了身後，目標非常明確，直衝著安成灝撞翻好幾個攤子追了上來。

「別跑！」「站住——」

來不及反應，他就挨了雲馭一擊，這一掌可謂是力道十足，好在沒有暴露真實身份，三人邊追邊逃，停在一處富麗堂皇的大宅院前。

「抓到你了。」

當著街坊四鄰的面，雲馭用力把人摁在門上扯衣服，那前來接待的小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門一開，就看到他們一個衣不蔽體被另一個扣住，那一位還動手動腳，再後來幹脆…

「咳，是我太莽撞。」

「也虧得你及時收手。眼下還有一事……」

二人不約而同停住腳步，看向對方。雲馭臉上掛著正氣凜然的表情，彷彿那位當眾「非禮」安成灝的人根本不是他。

「如果我沒猜錯——」

那些謄抄下來的已經被他鎖在了自己房裡。對於保密工作，他做的要比那位姓安的好太多。

「你是要這個？」

雲馭變戲法似的從師傅袖子里掏出幾張宣紙，上面全是自己的鬼畫符。

「不。」

寧棠轉過身，遠遠看到安成灝拄著杖出來活動身子，走過去要來了他頭上的發簪。

「差點把這個給忘了，你且收好。午時千戶巷巷口會有些變戲法的過來。你替我好好留意一下。」

外人看來，他們不過是交頭接耳在小聲密謀著什麼。安成灝疑心一起，追過來就要問個明白。可他越是想知道，雲馭的嘴就越嚴實，死活不願意告訴他，哪怕是一星半點兒。

「你還要養傷。」

「這點兒小傷不足為懼……」

雲馭一伸手，不輕不重朝他腦門上彈了一指，安成灝整個人趔趄著差點兒摔進池塘里去，又及時被拉回來。

「還逞能？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不瞞你。」

他把發簪插到了自己頭上，斂去平時那副不正經的樣子：

「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老妖怪小妖怪都已經進城了。師傅告訴我，他們打算在城裡炒高價演童戲給人看，準備進宮做點兒不太好的事情。至於是什麼，就與你我無關。」

街頭巷尾，無言暗地自生歡。本來平靜的市井生活似乎被這群奇怪的人打破了。他們即使淪落到當街賣藝，也不肯說一句討賞錢的話。

安成灝假意應下了自家師兄好好休息的要求，實際上摸了件灰撲撲的袍子，跟在雲馭身後就溜了出去。沒想到那傢伙跑的太快，沒過幾條街就跟丟了。

點心攤前有個熟悉的身影，他拍上那人肩頭，發現居然是自己的同族，也就是那天和雲馭糾纏不清的傢伙。

「唔唔……」

「老實點！」

燭移仗著他有傷，幹脆利落的把人打暈就」過去，拖著個麻袋躲到了眾人視線之外。

身邊那股屬於安成灝的氣味越來越弱，雲馭暗自鬆了口氣，以為這小屁孩終於乖了一次，但還是放心不下，原路返回打算找一找，被圍觀看戲的民眾擠到了戲檯子下面。

「讓一讓。」

「這位公子——」

來者是個相貌怪異的小童，聲音嘶啞，力氣大的驚人：

「不好意思。我們這齣戲，您必須看完了才能走。」

另一邊，安成灝縮在麻袋裡，整個人都被嚴嚴實實捆成了粽子。綁人的繩子他認得，和雲馭脖子上那一根一模一樣。

「老實點！」

有個嗓音粗啞的男人一腳踢了上來，正中他腰間。之前針灸時扎過的地方滾過一陣劇痛，他像待宰的牛羊一樣被關進了類似木圍欄的地方。

這是個被刻意排成法陣的地下石窟。雖說燭移現在還不能取走他的性命，但光是瞧著他心裡就一陣陣不爽，更別提這傢伙還是奪走雲馭對自己寵愛的罪魁禍首。

「我說你們，未必欺人太甚了吧？」

雲馭抱臂看向高台上那一群稚嫩天真的小娃娃，挑眉退後幾步。

真可謂是，不是冤家不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