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

雲馭一手提溜著小娃娃，一手執扇指向台下那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民眾。幕後的掌燈人和樂師們不敢衝上前，就這麼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對峙，誰也不肯讓步。

「哎呦！」

他知道這是個故意扮作幼童的壯年男子，下手也略微重了點。對方呲牙咧嘴想威脅自己，這種反應讓雲馭很滿意。

那幼童哀叫著應聲倒地，拙劣的演技連圍觀的看熱鬧的百姓都看不下去。可打手們偏偏在這個時候圍了上來，堵著他面前。

雲馭挑眉：「想幹嘛？」

「你打傷了我們班子里的角兒，必須得賠。」

「想碰瓷兒？」

一向都是別人吃虧，突然遇到這樣的事，雲馭一時覺得有趣，提起錢袋一晃：

「這裡面全都是銀子。賠多少？儘管說。」

拽緊自己衣袖的小廝瞧瞧瞄了自己一眼，鬆開手跑到了後台。他扯開錢袋，趁那些人財迷心竅的時候一把扣在他們頭上，碎銀散落一地。搶著撿的人成功把那些變戲法的堵在身後，雲馭拍拍手一躍而起跳上對面房頂，挑了個最好看的角度站定，而後甩開了不知道從哪兒摸來的扇子。

「別跑！」

依舊有人窮追不捨，被一袋沉甸甸的銀子披頭蓋臉一頓砸，乖乖蹲下撿起來。

而另一邊，安成灝被捆在一根巨大的柱子上，像烤肉一樣橫掛在熄滅的碳火上空。周圍因幻覺形成的木欄桿已經消失。燭移生無可戀坐在一旁，聽手下一個個跑過來送上沒有任何價值的消息。

「廢物！」

那妖獸氣的差點兒把自己本就不漂亮的羽毛拔下來。安成灝忍不住發出一聲竊笑，成功將他激怒。

「你笑什麼？」

「噗……」

「再笑我現在就烤了你！」

「噗哈哈哈哈哈——我師兄當年都沒能燉了我，就憑你？」

他知道同族的弱點。尤其是這個死對頭的弱點。敏感又多疑，在意自己的外貌比在意命都重要，偏偏生來還長成了那副天怒人怨的模樣。

只要激怒他，自己就有機會從這裡逃出去。

巷子里的一場鬧劇在兩個時辰後才完全落幕。那些演戲的男男女女都挨個收了箱子回了窩關好門，這時卻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這……」

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一對童男童女，有個婦人打扮的男子取下假髮，將戲服一脫，正色道：

「這個時候你還敢買小娃娃過來？不要命了？被那……被那怪物知道了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當家的您誤會了。」

那男子先是抱起白祿，而後看向怯弱的女童，最後正視前方，看著他們的眼睛說道：

「這是老幺在街上撿的。你瞧這兩張小臉蛋，嗓子也好，我實在不忍心看他們繼續在街頭行乞，餓死了劃不來，不如——」

那人一臉狐疑，抬腳踹開他，扯過那女娃娃的頭髮就問：

「你到底是誰？」

「嗚嗚嗚嗚嗚嗚——」

白祿趁機把自己身上裝作污泥的豆沙包子餡兒抹在那人身上，哭聲高了一個度。

「混賬東西！」

「吵吵鬧鬧，像什麼樣子。」

柱杖老人掀開布簾走到了堂上，身後還跟著個狐狸眼的男人。正是那日對雲馭使絆子的的狐老和族老。

「老先生。來路不明的孩子我們不能收。」

那狐妖也是滿臉疑惑，毫不費力把這對童男童女提溜起來細細看了一遍。白祿很慶幸自己學過那麼一點點易容術，愣是靠滿臉髒兮兮的包子餡兒和炸糊了似的頭髮給矇混了過去。

放下這個提起另一個，那女娃娃還在不聽抽泣，長著一張極其無辜的臉，竹竿似的小身板彷彿輕輕一捏就碎了。

艮位下東南，又向西……

白祿心裡默念著方點陣圖，希望這次能成功把那個姓安的小子找回來。

「哭什麼？你再裝，我現在就宰了你。」

那族老抱著湊熱鬧的心理挪到了狐老身邊，拿拐杖敲了敲地面。正在和安成灝扭打在一起的燭移瞬間愣住。正是在這一瞬間，他被對面的蠻小子一拳揍在臉上，只覺得口鼻間一陣腥鹹，不用想就知道是什麼。

憤怒和不甘掀起了他心底掩埋最深的嫉妒。他厭惡卻又極度羨慕這個同族，厭惡卻又羨慕著關於安成灝的一切。除了那位曾經儒雅隨和的仙君。

因為其貌不揚又出身低賤，論資排輩排不上，燭移混在天宮一群光鮮亮麗的仙二代中間一直默默無聞，也就只能靠天分補充其他的不足之處。可雲馭為什麼總是對自己疏離淡漠，唯獨對這個傢伙好的像親生兒子一樣？

同樣是慘遭毒手的青鸞鳥一族，憑什麼只有他能讓雲馭慣上天，而自己這個倖存者卻是可有可無？

「怕了？不打了？」

安成灝繼續挑釁，微微頷首，先前兩隻無辜的鹿兒眼現在眯成了狹長的一條線。他能明顯感覺到對面的怒氣有多強烈，只是他們都沒想到的是——

片刻後，兩個小小的人影砸破頭頂的石板被扔了下來，當場將燭移砸的兩眼一抹黑暈了過去。

被當成墊板的白祿連聲哎呦叫著扶起那女娃娃，將她護在身後。腳下一踩發現還有個人模人樣的傢伙，連忙跳開，揉了揉被摔疼的胳膊腿。

「嘶……這老不休下手可真狠。安公子，你在嗎？」

安成灝見是他就拚命揮手，喊了一嗓子，對面那二位壓根兒聽不見。

難道是那個被砸暈的傢伙搞的鬼？

「我在這裡——」

明明只隔了幾步遠，他敲在看不見的屏障上試圖引起注意卻縷縷失敗。

雲馭會的法術，燭移基本上也會，甚至還略勝一籌。安成灝認真思考了一下逃跑路線，向上方的破洞口看去，抬手丟出一塊石頭看著它落下，決定靠自己那點兒還沒完全恢復的法力試一試。

可惜他忽略了自己還帶傷的事實，頭被撞破了摔回地上不說，那幾處骨頭也連帶著胳膊一起發出咯咯慘叫聲。白祿終於聽到一絲響動，回頭還是黑漆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