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你的傷口不能拖。」顧明兮說完，轉身交代副將清掃戰場，他則帶著蘇懷先行一步。

蘇懷坐在馬上，等走遠了，才鐵青著臉問：「你不想做皇帝了？」

顧明兮身體僵直，箍著他的腰暗自往懷裡帶了帶，說：「不想了。」

蘇懷突然出手奪過韁繩將馬拉停，偏過頭瞪著顧明兮，怒氣沖沖地質問：「我們這三個月風餐露宿謀劃拼殺，都是為了今天！為了你能當上太子！你輕飄飄的一句不想了，就讓跟著你的五萬將士白忙活了三個月，有的人甚至為此丟了手腳瞎了雙眼沒了命！」

蘇懷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顧明兮望得失神。

這樣活力滿滿、說話氣勢十足的蘇懷，他太久沒有見到了，久到已然跨越了一世。

他摟住蘇懷的腰，低頭埋在他的側頸，感受到那代表著生命的溫熱，還有皮肉下的血脈跳動。

「念之，我好想你。」

蘇懷嫌棄地推開他的腦袋，「你今天怎麼說話奇奇怪怪的，離我遠點，這賬還沒翻篇呢別想矇混過關。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饒不了你！」

顧明兮扯著韁繩，讓飛鴻慢慢走起來，平靜道：「二皇兄比我更適合做皇帝，我……心中牽掛太多了。而且二皇嫂是你的親姐姐，他當皇帝後，必然不會虧待蘇家……」

「你也知道你二皇嫂還是我親姐姐啊？」蘇懷冷笑著打斷他，「我爹和我哥寫了那麼多封信勸我不要參與皇子爭鬥，我都當看不見，全心全意支持你，結果就差臨門一腳，你還給我整拉胯了。顧明兮，你可真行。」

按親戚關係來說，蘇懷該支持二皇子顧耀兮才對。

但是顧耀兮這人心胸不大，且行事拖拉，年年蘇懷做回洛陽述職時到兵部對接一年軍費花銷都要花去小半個月的時間，可見他有多怠慢懶散，手下人才有樣學樣。

連自己掌管的兵部那點事情那都理不清楚，更別說把一國重擔交給他。

「還顧耀兮比你更適合，你騙人之前能動腦子編一個靠譜點的理由嗎？」蘇懷嗤笑，「所以你是覺得我識人不清，支持你當太子是錯的？」

顧明兮脫口而出：「念之不會錯，念之永遠是正確的！」

前世蘇懷重病纏身，雖然褪了火氣沒這麼暴躁，但還是有生氣的時候，只要他下唇往上一努，顧明兮立馬道歉。

然而這一世的蘇懷根本不吃這一套，直接伸手把他捏成小雞嘴，奇道：「你今天說話做事怎的都不合章法，莫不是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要不我揍你一頓，把你體內抽瘋的小鬼揍跑算了！看你能不能正常點。」

顧明兮「嗚嗚」兩聲，蘇懷撒開手，他立刻便垂下眼，凄凄慘慘地說：「念之，那個位子，太孤單了，我不想坐在那裡。等一切安定下來，我們就去浪跡天涯好不好？我還……」

欠你一杯交杯酒。

蘇懷滿腦袋都是問號，探了探顧明兮額頭的溫度，「沒燒啊，你在說什麼胡話？」

顧明兮再一次擁住他，「念之，我真的，太想你了。」

那二十年的時光，逐漸消磨掉他的生氣。

每到夜深人靜，他獨自躺在寬大的床上，腦子便出現蘇懷的身影。一開始只是睡不著，後來不知從哪一年開始，他總覺得自己一躺下來，蘇懷冰涼的屍體就在他懷裡，一睜眼，其實什麼也沒有。

有一回他午夜驚醒，竟魔怔了，在自己手臂上劃出一道道傷口，看著溫熱的鮮血淌滿床榻，他笑了，想來，蘇懷不會冷了罷。

即使重來一世，顧明兮也是直到剛才看見蘇懷的身影，才覺得自己是真正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