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我和徐妄一起去了醫院。

我只進去過一次，在病房外面看著徐妄和他媽媽說話。

我不喜歡醫院，不喜歡醫院裡所有悲痛或焦慮的人群，他們連呼吸都帶著壓迫感。

我寧願坐在外面。

徐妄的媽媽對他的態度，就像是徐妄對我一樣冷漠。

我在門外看著，她努力地擠出笑容，想要表現出一個母親的溫和卻無法掩蓋那張憔悴面孔下的彆扭。

我一開始不明白，是徐妄告訴我的，她媽媽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腦瘤伴發的精神障礙。

會表現出思維緩慢，情感淡漠，行為紊亂。

後面這些是我百度的。

徐妄每星期都會來看他媽媽，有時候一個小時，有時候半小時。

今天十五分鐘。

徐妄就從醫院裡出來了。

我看見了他左臉上一道被劃開的痕跡。

他神色平淡得像一個假人。

「怎麼回事？」

我雙手捧住了他的下巴，仔細觀察著那條血痕。

還依稀有手指印。

他視線穿過我，皺眉。

說：「沒事。」

旁邊是來來去去的人，但沒人會注意我們。因為他們有更關心的事。

「誰打你了？你媽？」

他瞳孔一縮，像被我戳中了傷口。

我放開他就要往醫院裡沖，像個躥出去的松鼠。

徐妄拉住了我的尾巴。

「你去幹嘛？」

「她憑什麼打你？她有病就能打你？」

我像個在燃燒的炮彈一樣，呼呼地冒著火焰。

徐妄拽著我的手腕，強硬地把我拉出醫院，一路像拖著一個行李箱一樣拖著我。

他帶我走進了一家冰激凌店。

「你給我放開，我要回去，找她算賬。」

我大言不慚。

「林梓握，你正常點。」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甩開徐妄的手，去櫃檯前：「一個海鹽冰激凌。」

徐妄和我面對面坐著。

吃完了一杯冰激凌的我總算冷靜了一點。

徐妄沒吃，他只喝了一口水，就一直看著窗外發獃。

臉上的痕跡十分刺眼。

我有些煩躁的用勺子攪拌著融化的奶油。

然後我把勺子往桌子上用力一甩。

奶油濺到了徐妄的下巴。

他總算捨得看我。

「你不告訴我，我還是要去醫院。如果她真的精神有問題，就應該去精神病醫院。」

「林梓握，她是我媽媽。」

徐妄瞳孔在光線下像寶石一樣呈現半透明的狀態。

他像一隻被母貓抓了的幼貓。

後背炸毛，捍衛自己的地盤。

「不是你說的神經病。」

他特意強調了「你說的」。

彷彿是我故意構陷了某種事實。

真是心情差到極點。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又彎下腰，找到了徐妄的目光。

「徐妄，我一點也不想用我的錢去救一個我討厭的人。」

我伸手抹去徐妄下巴上的奶油，微微一笑。

我把徐妄一個人留在了冰激凌店。

我又威脅了他。

我去了城南的愛之醫院。

我表姐林皖皖在這裡當醫生。

我去了她的辦公室。這個點她應該在休息，或者是查房。

我推開門發現辦公室里沒人。

噢不對，有一個小光頭。

他穿著病號服，坐在地上畫畫。

我站在門旁，觀察了他不會突然大喊大叫或者拿出一把刀來捅我，才放心走進去。

他根本沒抬頭看我，依舊在用一根紅色的蠟筆，在紙上塗塗畫畫，看不出來畫了什麼具體的形象，有點像恐龍，又有點像壁虎。

他把紅的蠟筆磨了大半，又從口袋裡拿出一隻黑色的蠟筆。

然後不斷的在紙上畫正方形。

在他幾乎把整張紙畫滿時，我表姐回來了。

「圓圓，要回去了哦。」

表姐身後的小護士走進來，把小光頭抱起來。

小光頭一點都沒掙扎。

全程也沒看任何人。

「你什麼時候來的？」

林皖皖給我倒了杯水。

「來了有半小時吧。」

林皖皖看了眼時間，說：「今晚來我媽家吃飯。我媽想你了。」

「那你想我嗎？」

林皖皖怪異地摸了摸手，說：「噫，惡不噁心，你以為是我兒子呢？」

她有個一歲大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小侄子。

我失望地撇嘴，說：「你果然不喜歡我，所以小時候都不帶我玩。」

林皖皖翻了一個白眼，說：「林梓握你至於嗎，不就是小時候搶電視看把你關在門外而已嘛，記到現在你也太小心眼了。」

「你說的對，我心眼小，還記性好。」

我嘻嘻笑。

我躺在了辦公室的躺椅上，把藍色小毛毯蓋到胸口，空調的風徐徐地吹著。

林皖皖在旁邊寫病歷，她下巴瘦尖，但卻不顯得刻薄。

我現在都記得她穿著白色小紗裙追著我從客廳打到卧室，因為我偷吃了她的巧克力。

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在外婆家，一起吃飯睡覺，一起捉魚爬樹。

林皖皖的箱子里都是漂亮的小裙子，但一個暑假過去那些裙子都變得破破爛爛。

但姑姑也只是生氣了一下，就又會給她買很多新衣服。

我不知不覺就在林皖皖地辦公室睡著了。

醒來時是被林皖皖捏住鼻子弄醒的。

她的大臉突然出現在我眼前。

「你知道你的呼嚕聲有多響嗎？」

我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

「幾點了？」

林皖皖給我看了眼手機熒幕。

「走了，先去買菜。」

我睡的有些疲憊。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夢裡是什麼卻記不得。

我跟著林皖皖走出醫院，還是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

直到她叫我上車，我才想起來。

「今天不去姑姑那吃飯了。」

「你還真是反悔地快。」

林皖皖皮笑肉不笑。

「麻煩姐姐送我回家，謝謝姐姐。」

林皖皖：「……」

在路上，林皖皖問我：「最近睡眠質量怎麼樣？」

我說了句：「還行。」

又想到了什麼，說：「醫生是不是看誰都是潛在客戶？」

林皖皖笑笑，汽車轉了個彎。

「你這麼說也太沒人情味了。」

「那謝謝林醫生的關心。」

「不客氣。」

林皖皖笑的很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