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故坐在方欽之前搬來的椅子上，心裡酸溜溜地難受。他沒想到蔣萬為了逼他跟江欣結婚會做到這個程度上。

蔣故摸摸謝阮露出來的手腕，伶仃得可怕。曾經飽滿的手背血管清晰可見，上面還殘留著輸液過久留下來的青紫痕跡。在這件事發生之前，蔣故沒想到謝阮對自己會這麼重要。毫不誇張地說，看到視頻的一瞬間，蔣故殺了蔣萬的心都有了。

當他真的在心理諮詢所地下室看見謝阮的時候，心都快停跳了，他覺得呼吸都艱難。從那個時候開始，蔣故就隱隱約約知道謝阮與他而言並非只是一個小情兒那麼簡單了。這個孩子已經不知不覺中長在他心口上，和血肉連為一體，就算是輕微地扯動都能要他鮮血淋漓。

蔣故原本想，謝阮不會那麼容易原諒他的，蔣萬也不會那麼容易放過他。但是他想好了，就這麼死皮賴臉混在謝阮面前，好好照顧謝阮。謝阮那麼喜歡他，不會不要他的。

千算萬算，蔣故沒有算到，謝阮對他的抗拒已經到了這樣的程度。

謝阮的手指摸起來有些涼，他不自覺攥緊了謝阮的指尖，自胸腔之中緩緩吐出一口氣。該怎麼辦，這麼才能把魏澤趕開，讓他陪在謝阮身邊？蔣故此時就像一隻獨佔欲爆棚的獅子，不允許其他任何人在謝阮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待在一旁，謝阮應該只有他的。

蔣故認真地在思索這件事情，完全沒有注意到謝阮什麼時候睜眼的。當他的視線對上的一瞬間，蔣故欣喜若狂：「小阮——」

謝阮的尖叫聲凄厲而毫無預兆，那隻細瘦的手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從他手中掙脫出來。接著卧室的門被打開，魏澤橫在他和謝阮之間抱住本該由他抱住的人：「沒事小阮，不怕，是我啊，別怕。」

「請你出去。」方欽的手搭在蔣故肩膀上，力度非常可怕。這個女人的面容冷若冰霜，一雙眸子利得幾乎要刺穿蔣故的眼睛，「謝阮不歡迎你。」頓了頓，「我也不歡迎你。」

蔣故都不知道他的怎麼離開方欽家的，他驅車漫無目的轉了大半個S市，最後在車裡一個激靈，清醒了。他找了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館窩在卡座里想了大半個晚上，仔細回想了一下兩人的過往，從經濟上來說他該給謝阮的也沒虧待，但是其他的…蔣故也不覺得自己特別溫柔。

他對謝阮始終少了份關注和耐性，對待謝阮還不如對他爺爺家的細犬上心。蔣故看著被攪得一團糟的咖啡心裡也亂七八糟，他食指無意識地在咖啡杯邊緣摸索，摸得手指指腹微微發熱。

凌晨兩點，蔣故點開郵件里新收到的郵件——委託調查結果。

這是蔣故託了幾層關係找到的人，收價不菲重在能挖，祖宗十八代的生辰八字都能給人刨清楚。打開郵件第一行就是一排大字『王昂個人調查表』。從性別年齡身份證號，到愛好經歷工資多少，全部一清二楚。附贈的文件包是個大件，裡面有一些錄音和視屏。

蔣故插上耳機點擊播放，才聽了一段他就臉色發白忍不住點了暫停——這竟然是謝阮被關在地下室的全部未刪減部分！

「你躲什麼，我和那個蔣故不像嗎？」

「你把我當成那個姓蔣的也沒關係…」

「乖乖的，放鬆點，就能少吃點苦頭。」

「嘖，你怎麼招惹了這麼多人啊，除了蔣家還有誰？」

「嘖，你他媽敢咬我！信不信老子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

上涌的血氣沖得蔣故眼前發黑，頭腦陣陣發昏，他滿腦子都是謝阮低低的哀泣聲，還有那個王昂一遍遍重複的——「我不像他嗎？」

像，確實像，就連蔣故自己都不能否認。這個人要是突然上門說他的蔣萬的私生子蔣故可能都會相信。正是因為過於相似，甚至脫口而出的話都和他曾經說過的差不多，才更讓蔣故毛骨悚然。

他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聽，來看，這根本就是一場又一場的施暴。那麼他對謝阮在旁的人嚴重，是否也是這樣殘酷而冷漠？室內空調設置的恆溫，應當是人體最為舒適的溫度，蔣故卻渾身冒冷汗，他整個人如墜冰窟。

不會的，不是這樣的，蔣故想。至少謝阮曾經凝望他的眼神是炙熱的，謝阮是乖巧配合的，而他對謝阮算不上溫柔體貼，至少…至少什麼？至少顧及了他的感受還是給了足夠的報酬？

蔣故至少不出來。

他終於承認一個事實——這麼些年，他其實一直都知道謝阮愛他。

不是蔣故臉大非要用『愛』這個字來凸顯自己魅力無邊，而是面對一次次狠厲的語言和毫不憐惜的暴行之後，謝阮還能用那樣明亮濕潤的眼神望著他。像一隻被主人用煙頭燙了無數次的小狗，主人招招手，他還是搖著尾巴歡天喜地地湊過去。

蔣故心想，自己可真他媽不是個東西。

想明白了這點，蔣故立馬就坐不住了，他恨不能立刻去謝阮那裡跟他說個清楚。但是現在謝阮的家，蔣故進不去，魏澤和方欽猶如兩個護崽的老母雞，一左一右護著謝阮，就是為了堤防他這隻大黃鼠狼。

蔣故的暫住權被取締，他只能回到市中心的房子住著。然而蔣故越住越覺得不對勁——睡覺的時候懷裡空落落的，少了一撩就臉紅身軟的謝阮；吃飯的時候沒滋沒味，總覺得飯桌邊上還應該有另一個人埋著頭認真吃飯，只露一個毛茸茸的頭頂和兩隻粉色的耳廓給他看；就連倒在沙發上看手機的時候，蔣故也覺得的時候也少了謝阮。人就是犯賤的生物，從前謝阮天天在身邊的時候不覺得，如今想摸摸不著了，才處處不得勁。

蔣故心裡難受得慌，好在他臉皮夠厚，沒事就提著水果上門去——鑒於他現在十釐清閑，所以市中心的房子對他來說就是個落腳的地方。

魏澤對他的反感寫在臉上，方欽卻不知為何，對他的態度莫名有些好轉。

蔣故臉皮厚，對此一概視之不見，終於能進屋之後得空就往謝阮卧室里鑽，但是謝阮一旦醒來看見他必定是要哭鬧的，蔣故根本沒有辦法單獨和謝阮待在一個空間里長時間呆著。

往往這個時候魏澤就會像游魚一樣悄無聲息溜進來，當著蔣故的面對著謝阮又親又抱，然後對他露出一種非常欠揍的神情。

方欽對這兩人的明爭暗鬥視而不見，每天只操心謝阮的吃喝，沒過多久謝阮能下床慢慢走著了。也就不再局限於卧室里，蔣故就在客廳里守株待兔，一天總能讓謝阮見他個幾面。說不定見幾面，就好了呢。

蔣故知道，他和謝阮之間必須好好談一談。他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魏澤和方欽同時有事的機會。

這個機會被蔣故等到了。魏澤家大業大，他又不能像蔣故這樣成天甩手，方欽作為硬闖『心理諮詢所』的主力軍，是警察重點關注對象，口供還得繼續錄。

方欽沒說什麼就出門了，這麼些天她看在眼裡，蔣故對謝阮存了一種彌補心理之外，多少有些真的在意。魏澤倒是用眼神三聲五令蔣故不準亂來，只恨沒有在屋子裡安上幾十個監控隨時監視蔣故的一舉一動。

兩人前腳走，蔣故後腳就蹦起來，先衝進浴室整理一下衣服，確認了這張臉還是帥得慘絕人寰，才慢慢敲門，努力使他看起來像個十足的紳士。

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沒有人回應。蔣故又敲了一下，還是沒有人回應，他耐不住了，索性直接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