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阮還在睡，睡得十分深沉，所以自然沒有人回應他的扣門。蔣故不自覺地就屏住呼吸放輕腳步。被子非常柔軟，謝阮整個人都陷進去，臉上終於難得得有點血色，他睡得很熟，眼睫隨著呼吸起伏。蔣故一直很喜歡謝阮的眼睛，圓溜溜濕漉漉的，又黑又亮，叫人見了就心生歡喜。而現在蔣故卻很慶幸這雙眼睛被暫時的遮擋住了，他現在還不能完全把一見他就哭叫的謝阮和總愛往他懷裡黏的謝阮重合起來。

蔣故輕輕慢慢坐下去，摸了摸謝阮側臉。謝阮側臉有些發熱，但不是發燒那種熱，是很正常的，睡得暖烘烘的熱氣。

不知道為什麼蔣故心裡突然就安定了，這幾日一直在心理盤旋的焦躁不安都晃悠悠落地，新生出一種時日悠長的寧靜來。蔣故摸著謝阮的手腕，發現沒有之前那麼細瘦了，看來這些天方欽的細心照料還是起了作用。至於魏澤…這麼好的時刻蔣故不想去想這些糟心的人呢。

蔣故發現他現在特別喜歡摸謝阮的手腕，就隔著這麼薄薄一層皮肉，稍微用點勁，就能摸到跳動的脈搏。這是一種非常奇異新鮮的感覺，蔣故從來沒覺得能再次觸摸到如此鮮活的謝阮是這樣一件快樂的事情。

窗外的月光很亮，是一輪滿月，風吹動窗簾偷偷帶進來一些柔和的明亮。

時針指向凌晨兩點，卧室里沒有開燈，蔣故有些犯困。他脫掉外衣鑽進被子里，小心翼翼環抱住謝阮，當胸膛與謝阮的後背相抵的時候，蔣故實打實地呼出一口熱氣。謝阮的味道...蔣故覺得很香，尤其是貼近脖子的地方，這種味道一下變得濃郁起來。

蔣故笑了笑，突然又不那麼想睡了。肌膚相貼的感覺非常棒，甚至勾出一些隱秘的旖旎幻想。這種幻想非常不合時宜，但是蔣故忍不住，他和謝阮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特別想用力抱住謝阮，把他拆開了揉碎了吞吃了。看著謝阮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和紅紅的耳朵尖，是蔣故為數不多的惡趣味。從前他愛看謝阮哭，如今卻比什麼時候想看謝阮笑。

謝阮醒了，蔣故是從懷裡突然繃緊的身體意識到這件事的。

蔣故不由自主地身體也跟著綳起來，他緊張了。

謝阮還沒有睜開眼睛，但是或許是過去兩年多的陪伴，讓謝阮在一瞬間就感覺出了背後的人是誰。一開始的發抖，非常細微的幅度，緊接著謝阮渾身劇烈地抖動起來，他發出哭腔：「不要…不要…」

蔣故慢慢鬆開咬住的牙，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他第一次在沒有察覺到謝阮反抗意圖的瞬間推開，反而箍緊了謝阮的腰，他用此刻能做到的最溫柔的語氣：「小阮，是蔣哥啊。」

「不要！」原本低喃著的謝阮突然爆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他前所未有地瘋狂掙紮起來！

泥沼，泥沼…謝阮在看不見東西的牢房裡被看不見的東西shu縛著，他胸口上壓著什麼，或許是又冷又硬散發出霉臭味的被子，或許一塊石頭，或許是別的什麼東西。

喘不上氣。

突然一隻手，兩隻手…數不清的手從四面八方湧來，謝阮不知道它們是藏身於黑暗中還是黑暗本身。往下墜，旋轉著的黑色旋渦將整個身體向下拉。往下墜，那些潮濕黏膩的手掌緊貼肌膚令人作惡卻擺脫不掉。

想著掙扎，但是身體一動不能動，他勉強睜開眼，終於從黑暗中掙脫。耀眼刺目的燈光令他沒由來想起手術台，餘光瞄見黑洞洞的，巨大無比的攝像頭。閃亮的紅燈顯示機器正在運作中。針頭刺進肌膚的刺痛被無限放大，冰冷的液體順著血管進入到身體每一個部位。

「唔…」謝阮在迷離閃亮的燈光中看見他自己，身上還覆了一個人，那人的側臉，像極了蔣故，「唔！」

前些日子蔣故見識了謝阮無數次的尖叫和掙扎，以往蔣故為了不刺激謝阮，很快就消失在了謝阮視線中，而今天，他只是由著謝阮對他拳打腳踢，不停溫和地重複：「小阮是我啊，我是你的蔣哥啊，我不對你做什麼的，真的。」蔣故終於放鬆環抱在謝阮腰上的雙手，他慢慢抬起雙手下床，給謝阮留出一個喘息的空間。

蔣故把床頭櫃上用來削水果的刀套上刀套，扔進謝阮懷裡：「我要是對你做什麼，你可以用來自衛。」

蔣故緩緩吐出一口氣：「想喝水嗎？」他試圖讓謝阮冷靜下來，於是故意拉開一點距離接了一杯水。

謝阮拿到刀的一瞬間，歇斯底里的狀態就好了許多，他不再掙扎尖叫，只是渾身還是抑制不住地輕微打著擺子。小小一把水果刀被謝阮脫了刀套橫在胸前，他緊緊防範著蔣故的雙眼中充滿了不信任。

謝阮沒說話，就這麼看著蔣故。

蔣故看著謝阮幹裂起殼的嘴唇：「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談一談謝阮為什麼會這麼抗拒他，「這件事我們誰都不想發生，但是確實是因為我父親的插手導致，謝阮，我替他向你道歉。」蔣故站在原地向謝阮鄭重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謝阮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件事情不是蔣故做的嗎，為什麼會扯上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