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被蘇懷潑濕的外袍脫下來掛在屏風上，但裡面的直綴也濕了一大片，他心裡的算盤打得啪啪響，這正好是個留宿的理由。

他把自己脫得只剩一件中衣，說：「今夜我在你這兒歇下吧，宵禁開始，我也懶得再翻牆回去，而且我衣服也濕了。」

蘇懷正認真的擦著自己的頭髮，說：「好啊，你找找哪兒櫃子里是不是還有一床棉被？」

顧明兮翻找了一下，把衣櫃最定格里放著的被子往裡推了推，答道：「沒有，我不蓋被子也行。」

「沒有就和我蓋一床。」

蘇懷哪裡想得到他這招是以退為進。

目的達到，顧明兮暗自竊喜，幫蘇懷穿好褲子，又替把頭髮一縷一縷擦幹，期間還時不時地替他按摩頭皮。

蘇懷一手撐著腦袋喟嘆道：「原來讓人伺候起居是這麼享受的事情，你說那些紈絝子弟紙醉金迷的，是有多爽啊？」

顧明兮提醒他，「近兩年西北挺太平的，下下個月你爹很可能要回來過年，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小兒子跟那群不成器的東西學壞了，你看他會不會把你腿打斷。」

蘇懷剛飛出去的思緒就被顧明兮嚇回了腦子裡，但嘴上還是不服輸：「怎麼，我買個小廝伺候我也不行？」

「你還不如讓我伺候你。」

蘇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去花天酒地，我爹會把我腿打斷，我讓堂堂一個皇子伺候我，我爹會把我脖子砍斷，你信不信？」

蘇懷和他爹同時出現在洛陽的時候可忽略不計，但顧明兮沒少聽蘇懷講他和他爹的事兒。

除了他幼年險些被蘇鋮一個大將軍淹死在澡盆里的事情，還有帶著點炫耀的意思，講述他年少時如何不畏他爹的強|權，在棍棒刀槍下面茁壯成長。

蘇鋮是典型嚴厲型父親，和孩子說不了幾句溫情的話，一旦犯錯，也是一次性收拾到位，保證當事人以後再也不敢犯。

有一年除夕，皇帝宴請百官及其家眷，蘇懷就在宴席上喝了一杯酒，他沾酒便醉，卻還樂此不疲。在舞娘在跳舞時，他跌跌撞撞跑去拉住了人家衣角，連奏樂的都嚇得不敢動彈。

蘇鋮鐵青著臉讓他回來坐好，他置若罔聞，抱住舞娘的水袖說：「姐姐，你的袖子拋好長啊，能用來套人脖子嗎？」

舞娘花容失色，俯身拜倒，生怕自己被誤會為刺客。

蘇懷疑惑地看了看她，還笑眯眯地對蘇鋮說：「爹，我也要學這個，上了戰場，我一揮袖子就能拉一串人頭！」

還沒等蘇鋮起身抓人，皇帝大笑：「愛卿，虎父無犬子啊，小小年紀便有如此雄心壯志，將來大有可為！」

誇完，皇帝還賞了把劍給蘇懷，蘇懷抱著這份意外之喜在宴席上胡吃海喝，驕傲滿滿，結果回家就遭了一頓暴打，半月之後走路都還一瘸一拐。後來但凡有誰提到喝酒，蘇懷就會找借口開溜。

唯有上輩子那未喝成的交杯酒，是蘇懷主動索要的一次。

顧明兮的思緒頻頻飛到上一世，又想得出了神，蘇懷已經累得睡著了，把頭髮擦幹後，他輕手輕腳地抱蘇懷躺在床上。

吹滅蠟燭後，顧明兮躺在蘇懷身邊，聽他呼吸舒緩，繼而撐起身子在他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整整二十年也未釋懷的悲痛，在重新擁有的一瞬間發泄出來。

他的遊魂終於找到了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