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夢到下雨了，黃豆大小的雨滴打在他的臉上，不疼，還有些溫熱。他聽到有男人的哭聲，環顧四周，發現顧明兮躺在院子的石板路上，懷裡抱著一個木牌。

他跑過去拉顧明兮的手，但怎麼也拉不起來，眼前一晃，木牌竟然變成個黑漆漆的牌位，上面刻著他的名字——蘇懷之墓。

他猝然驚醒，窗外已然大亮。

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遮住光，懶洋洋地問：「顧明兮，什麼時辰了？」

沒有應答？

他伸手往旁邊一摸，另一半榻上竟然是冷的，也不知顧明兮多早就起來了。

他坐起身，拉扯到傷口，就像被細密的一排排小針扎著嫩肉，疼得他躺回床上望著帷幔發獃，想著那個怪夢。

顧明兮端著早飯推門進來，見他睜著眼睛，說：「什麼時候醒的？你這一覺睡得夠沉的，還是家裡舒服吧。」

蘇懷扭著腰單手撐起上半身，和半身不遂一般，伸長脖子看他端的什麼，邊說：「舒服什麼呀，做了個噩夢，堵在心裡不上不下的。」

「夢到什麼了？」

蘇懷：「我夢到自己死了，你抱著我的牌位在院子里鬼哭狼嚎。」

顧明兮的臉色立刻由晴轉陰，端著碗像是被點住穴道般一動不動，蘇懷笑了：「怎麼你也被嚇到了？」

顧明兮扯了下嘴角，強顏歡笑：「夢都是假的，當不得真。」

蘇懷扯了下嘴角，笑這人嘴硬。

「不說這個，快起來用早膳。」

顧明兮替蘇懷穿好衣服，又扶著他單腿蹦躂著洗漱完，坐在餐桌前。

蘇懷嫌棄地彈了下勺子，「嘖，我真受不了洛陽的飲食習慣，粥這玩意兒根本吃不飽，你去廚房幫我看看有沒有飯和葷菜，湯餅也行。」

天還沒亮就起床煮湯熬粥的顧明兮這才想起來，他面前的蘇懷，不是那個弱不勝風、一頓只能吃小半碗糊糊的病美人。

「我去看看，你先坐會兒。」

他端著碗要走，蘇懷叫住他，「粥留下呀。」

「你不是不喝粥嗎？」

顧明兮疑惑地遞過碗，蘇懷一手端著，仰頭三口就喝完了，又把碗還給他，正經道：「一米一粟皆是百姓心血，不能浪費。」

顧明兮怔住。

當了二十年的皇帝，即使他崇尚節儉，但和從軍數年，一直都在苦寒之地的蘇懷比起來，還是奢靡有足。

他又回到廚房，伙夫正在劈柴，廚娘也在做些灑掃的活計，見顧明兮來了，忙道：「小少爺這麼快就把粥喝完啦？三皇子殿下的手藝真好！」

顧明兮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並不多解釋，只問：「現下廚房裡可有新鮮肉菜？」

廚娘搖頭：「送菜的夥計還沒來呢。」

顧明兮嘆了口氣，只好開始動手和面，準備給蘇懷下碗麵條。

西北苦寒，蘇懷也和北方人一樣愛吃辣，顧明兮又讓廚娘找了幹辣椒，炒香之後舂成粗粗的顆粒，再將燒熱的菜油潑上去。

廚娘是土生土長的洛陽人，被這油潑辣子嗆得涕泗橫流，偏偏顧明兮還不讓她出去喘口氣，叮囑著：「做這油潑辣子時，油溫不可過高，否則容易糊，辣椒面別太細，否則不夠香，念之愛吃辣，廚房一定常備著。」

蘇懷等得無聊，一路扶著牆蹦躂到廚房，卻看見顧明兮挽著袖子，手上還沾著半幹的麵粉，拿著個大勺，碗里的是自己最愛的油潑辣子，案板上堆放著粗細均勻的麵條，廚娘倒是站在一旁像是無從下手的模樣。

他跳進去，「顧明兮，這些都是你做的嗎？幹嘛不讓廚娘做這些？」

顧明兮淡淡道：「你久不在洛陽居住，下人不知道你的口味。」

「哎呀面不都是一個味道嘛。」蘇懷嘴上這麼說，卻在偷偷咽口水。

他蹦躂著坐到灶前的小竹凳上往裡添柴，不一會兒火便把他的臉烤得通紅。

水熱後，顧明兮往裡打了兩個蛋，等荷包蛋逐漸成型，再把麵條丟下去。

出鍋後，蘇懷接過碗，直接就在灶前開吃，他餓極了，大口大口地往裡嗦，專註地吃了一半，才想起來顧明兮還站在自己對面呢。

他捧著碗舉了舉，問：「你要整一口嗎？」

顧明兮果真抽了雙筷子蹲在蘇懷面前嘗了一口，問蘇懷：「味道還不錯吧？」

蘇懷重重地點頭：「豈止是不錯，簡直太好吃，你都能出去擺攤兒了。」

顧明兮吃了一小口便把筷子放回灶台上，說：「我還有一份摺子未寫，這便回去了，有一事還需問一問你。」

「何事？」

「我想送一批暗衛住你府上。」

蘇懷歪了歪頭，一臉疑惑。

顧明兮：「雖說太子之位已經塵埃落定，但洛陽城中，爭鬥從不斷絕，更何況你蘇家出了三名大將和一位太子妃，不知有多少人眼紅呢。即使你武功高強，但也只有一雙眼睛，我怕有人在你身上用那些下作手段。我的人絕對忠心，你也可隨意差使。」

蘇懷想也不想，捧著只剩麵湯的碗點頭，「好，你安排就是，來的時候和我打個照面，讓我眼熟一下。」

顧明兮忍不住問：「你就一點也不怕我要加害你嗎？」

蘇懷吹了吹熱氣嘬口湯，哼哼說：「你敢，我一拳揍飛你！」

顧明兮心中湧起暖流，解下圍腰心滿意足地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