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雲在自己的房間里坐了一晚上，等到天光從窗戶里漫進來，他才抬手擋了一擋，天亮了，秦暮不再屬於他的第一天，開始了。

可是他沒想到，第一個來看他的人居然是秦暮。

秦暮推開門的時候， 卿雲便坐在那裡愣愣地看著他，還以為是個夢境，等到身邊的床榻陷下去一塊，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木檀香，他才微微有了一點真實感。

「你來做什麼？」

秦暮聽卿雲不大高興的語氣，便笑著揉了揉他的頭，「昨晚凶了你，生氣了？」

卿雲沒說話，卻也撇過臉去不理他，秦暮耐著性子哄了他幾句，「摔得疼不疼啊？讓我看看......」

秦暮說著就湊了過來，卿雲便推開他，賭氣道，「誰要你來管？你不是還有新娘子等著你嗎？」

「小沒良心的，我還不是一醒來就來看你了？」秦暮自然知道卿雲心裡有許多委屈，因而對他又多了幾分溫柔，輕輕拉過他的手，「昨兒你說，你師兄走了？」

「嗯......」被秦暮這樣對待，別說卿雲本就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就算鐵石心腸也不能再對他無情，只是話到嘴邊還是有些氣，「以後，你就可著欺負我吧，再沒人威脅你了。」

「我怎麼捨得欺負你？」秦暮把人摟進懷裡，「你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娶妻也是逼不得已......」

原本卿雲都沒再認真生他氣了，可一聽他提起這話又被勾起了委屈來，「你要娶她是被逼的，那你昨晚和她做那種事也有人逼你嗎？要不是真的喜歡，怎麼可能做得下去，我看你明明就高興得不得了！謊話說了這樣多，你自己不會良心不安嗎？」

「你......」秦暮被他氣到了，甩袖站了起來，指著他道，「好，算我白關心了你，我這就走！」

說著果然就轉了身，一眼都沒再看卿雲，反而是卿雲看著他決絕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只愣了一愣就起身追了出去，也不管膝蓋還有傷。

秦暮知道他在追卻也不說放慢腳步，看起來是真的生了氣，卿雲只暗自懊悔不該說那些話，又加快了腳步。

好不容易追上了，卿雲從他身後一把抱住他，「對不起，阿暮，對不起，你別生氣，別離開我。」

秦暮頓了頓，嘆了一口氣，「你說你，怎麼就是長不大？」

那你還不是曾經說最喜歡我懵懵懂懂，孩子似的模樣？

卿雲感覺眼眶溫熱，抱著他腰的手縮緊了些，臉埋進他背里，偷偷蹭了蹭，又輕聲道，「我知道了，我會慢慢懂事的，阿暮，你別這樣就走。」

秦暮這才轉過身來，揉了揉卿雲的腦袋，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猛地看見卿雲衣服上居然有血跡。

「怎麼回事？」他抓起卿雲的手腕將衣袖提了上去，原來卿雲手肘上的傷口早已裂開，鮮血淋漓，看上去就可怖，他居然一聲也不吭。也不知道自己是著急多一點還是生氣多一點，「昨晚摔的？沒上藥嗎？」

「我......」卿雲看秦暮這樣著急，手上的疼痛都好像消了些，抬起頭來憨憨一笑，「我忘了。」

「這也能忘？我看你就是存心來報復我。」秦暮說著就把人打橫抱起，一點都不耽擱地回了卿雲的房間，把人放到床上就去翻櫃子，「藥箱在哪？」

「我自己來......」

「待著別動。」秦暮聽卿雲像是要起身，便回頭呵斥了一句，卿雲怯怯坐了回去，「左邊櫃子第三層。」

秦暮取了藥箱便坐到了卿雲身邊，小心翼翼地撩起他的衣袖，又是清洗又是擦藥，一副無微不至的體貼模樣。

秦暮的手剛碰到卿雲的傷口，就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氣，「疼！」

「自己就是學醫的，還怕疼？」秦暮一面嘲笑他，一面放輕了動作，又輕輕吹了吹，「給你吹吹，不疼了吧？」

卿雲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做將軍的，還不是整天害怕打仗？」

秦暮覺得有些好笑，「這也能拿來比，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卿雲便也就笑笑，不再和他抬杠，等秦暮處理好了收拾藥箱的時候，他便湊了上去，手環住他的腰，下巴擱到了他肩上，「阿暮，你再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秦暮動作一頓，頭也不回，道，「佩佩剛過門，論理我應該陪著她，等她三日之後回了門，我好好陪你。」

卿雲沒有說話，秦暮回頭便看見了他抿著嘴唇似有委屈的樣子，便也不經意地蹙了眉，「小雲，這都是沒辦法的事，你就包容一點，好不好？」

用的是商量的語氣，卻沒有和他商量的意思，卿雲知道，如果他使性子說不肯，恐怕秦暮又會生氣，好不容易兩個人才能這麼溫溫和和說話的氛圍又會破裂。

因此他只能點點頭，秦暮這才露出些笑容來，額頭抵上了他的額頭，「我最喜歡你這樣乖巧的樣子。」

卿雲便抽出手來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像是貼在了他身上，窩在他懷裡的小腦袋也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頸。

秦暮還是會對他好，就是這樣一點點好，都能讓他覺得自己浸在蜜糖里，想要歡呼雀躍地打個滾兒。

可能這就是秦暮殘忍的地方，他也許沒那麼愛你，卻有辦法讓你離不開他。

秦暮也很享受卿雲現在的親近，自從他知道了他要娶蘇文佩，就一直對他很冷淡，總是朝他發脾氣，他們已經很久沒這樣依在一起了。

「將軍，夫人醒了。」

忽有丫鬟在門外說到，秦暮便鬆開了卿雲，「我該去了，嗯？」

卿雲雖然捨不得，卻只能點點頭，秦暮便在他額間親了親，起身跟那丫鬟要走。

「阿暮！」

卿雲突然喊了他，秦暮停下腳步轉頭，有些疑惑，「怎麼了？」

卿雲有些猶豫，兩隻手攥著被子，「那天，在念北崖，你說......你說要帶我漠北的沙，錦城的花，還有好多好多的景色，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秦暮看著他，就在旭日下朝他笑了笑，像是把曦光融進了他做出的承諾里，「我保證。」

那個笑晃了卿雲的眼睛。

他其實是想問他，那天在念北崖，他說會教他什麼是愛，如何去愛，說此生只愛他一個人，那些話，他還記不記得。

如果，他真的這樣問出口，秦暮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朝著他笑，這樣篤定地說出「我保證」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