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相信這會是一個少爺的童年，殷閻聽著，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小少爺沒頭沒腦的笑了笑，又開始繼續吃著。

後來酒過三巡，喬允安似乎打開了話匣子，一個勁兒叨叨個沒完，臉蛋紅撲撲的，說起曾經的事情，眼睛雖然亮亮的，嘴角也帶著笑意，但一垂眸一抬眼之間，還是流露出難以言說的情緒。

也在當地做過小混混，挨過不少人的打。

喬允安為了解決溫飽問題，小時候不懂事，也是做過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這還真讓殷閻說對了。

不過娘親知道以後，是一邊哭一邊打，喬允安也算是個懂事兒的孩子，老老實實背著破舊的小包去上了學堂。

直到十五歲，娘親終於肯低了頭，做喬家最卑微的十七房姨太太，以此換取了喬允安出國留學的機會。

喬允安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哼哼唧唧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掉，殷閻瞧著心疼，伸手輕輕眼淚拭去。

他從來沒對一個人這樣溫柔過，也不知道自己這雙握慣了刀槍棍棒的手，會不會刺痛他的柔軟的皮膚。

「喬先生，你喝多了？」

「恩…」

喬允安抱住殷閻的一隻手臂，賊舒坦的趴在桌上，合著眼眸很是睏倦。

「喬先生，你為什麼會跟我說這些？」

喬允安已經醉的不省人事，殷閻這問有些自言自語的意思，輕嘆一聲之後，將人拉了起來，架在了身上往樓下走。

車在路上，向著高橋公校行駛。

喬允安雖然睡的沉，但是很能折騰，在副駕駛位上翻來覆去，要不是殷閻穩得住，鐵定得跟行駛而過的電車撞上。

「喬先生，醒醒。」

殷閻拍了拍他的臉頰，見人沒有反應，只好下車給人拖了出來，橫抱在懷裡往宿舍樓走。

喬允安不重，抱在懷裡更顯小，吃那麼多一點肉都不長這點確實羨煞旁人。

天還不算很晚，校園內還有三五人群。

「哎，這不是喬老師嗎？」

殷閻看了眼湊過來的女同學笑了笑，「恩，喝多了，他們宿舍樓在哪兒，我給他送上去。」

「操場後面。」

「謝謝。」

高橋公校的教職員工福利待遇是全上海灘最好的，畢竟陳老爺子出手大方，兩人一間的公寓住起來格外寬敞，租金很低，再就是交個水電費。

喬允安和許志平住在二樓，殷閻抱著他敲門時，許志平正趴在書桌前看書，鳩灰色的長衫顯得人儒雅隨和，一副眼鏡更覺書生氣質。

但這樣的人殷閻見過很多。

許志平愣在了門口，看著醉醺醺的喬允安和懷抱著他的男人，一時忘了怎麼說話。

殷閻側身邁步進入房間，四下看了看，單手托著喬允安，一手去開門。

攏共就兩間屋子，一間開著一間關著，他的房間很好找。

「喬先生，撒手，到家了。」

喬允安扯了扯他的西裝外套。

殷閻皺了皺眉，「不撒手我揍你了啊！」

喬允安反而變本加厲的打了個滾，將他的西裝袖子拉扯著往自己身子底下壓，殷閻生怕給人折騰醒，無奈又好笑的將外套脫了，甩在他身上，這才直起身子有功夫看看這個房間。

總算知道了他為什麼這麼缺錢。

窗檯上擺放著一株叫不出名字的蘭花，除了必備的床和衣櫃之外，不足三十平方的卧室內還塞了一架奧地利進口鋼琴。

窗簾是法國進口，地毯是天鵝絨的，小沙發是義大利小牛皮…

除此之外，牆上還掛著幾件價格不菲的裝飾品。

殷閻單手叉著腰，冷瞥喬允安一眼。

「怎麼不窮的餓死你！」

許志平被這一聲嚇了一跳，「那個，這位先生…」

「許先生是吧。」

「啊對…您…」

「幸會啊。」

殷閻沒再多做停留，隨手帶上房門，繞過許志平離去。

許志平吸了吸鼻子，在這位先生身上，他嗅到了一種獨特的氣息，灑脫中帶著一點不羈的匪氣，對他一個讀書人來說，感覺並不是很好。

「喬允安，你招惹了什麼人啊…」

許志平拍了拍門框，滿面愁容的回了房間。

他這一睡直到次日天光大亮，好在上午沒喬允安的課，一覺起來腰酸背痛，陽光刺目，經過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折騰，連帶著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

「許志平你為什麼不給我拉窗簾啊…」

許志平剛剛下課，不慌不忙的將手中的文件往書桌上一放，捧著一大杯水進了喬允安的房間，拉過椅子坐在了床前。

「你昨天喝多了。」

「這不是你不給我拉窗簾的理由。」喬允安哼哼唧唧翻了個身，覺得身子底下有點膈，眯著眼睛將殷閻的西服外套拿了起來。

一陣沉默。

許志平盡量平靜的喝了口水，「你自己的窗簾為什麼我要幫你拉！」

「動動手嘛，好人一生平安。」

喬允安坐起身來，看著已經被壓出死褶的西裝外套陷入沉思，「電熨斗呢？」

「你的電熨斗我哪兒知道去？」

「我忘了放哪兒了，志平，借一下用完就還你。」

「不借。」許志平一臉冷漠。

「外套如果這樣還給四爺，我怕他打死我。」

「你昨天晚上扯他衣服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確表示過要揍…」許志平微微一愣，似乎終於反應過來，騰的從椅子上竄起，「恩？昨天送你回來的那個是…殷閻？？？活閻王殷閻？？？」

喬允安一臉平靜的點了點頭，「你別激動，冷靜一下啦，我覺得吧，他跟傳聞中的那個活閻王還是不太一樣的…」

許志平開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最終停在了喬允安面前，義正言辭的拍他肩膀，「你去翻翻近幾年的報紙。」

「拉倒吧。」喬允安拍開他的手，「昨天的我都不想看，你有話直說。」

「你知道他是怎麼在上海灘名聲鵲起的嗎？那是下水道里跑老鼠，刀山血海里淌過來的，就七年前，數九寒冬，臘月二十九，那天是我生辰我記得真真的，殷閻就帶著幾個人，愣是把五十多人守的八號碼頭搶下來了！三十多條人命啊全折他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