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允安皺了皺眉，凝視著許志平，沉聲開口問道，「你看到了？」

「申報，是申報報道的，跟那些街頭小報不一樣。」許志平緩和一口氣，「十六鋪，十六個碼頭，有一半就是他這麼硬打下來的，對他來說殺個把人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恩…」

喬允安悶哼一聲，垂下了眼眸，他知道申報的權威性，也知道有些話不是親眼所見不能相信，可他沒有說出口。

他在想著迄今為止每一次與殷閻的見面。

他明亮深邃的眼眸，帶著溫情的笑意，不顧一切的出手解圍，出手闊綽的超凡氣度，還有他的重情重義，他難以啟齒時的生澀，自然還有芳琴姐對他的評價和態度。

他認識的殷閻和幽幽眾口中的殷閻判若兩人，

喬允安也曾與血腥殺戮擦肩而過，但…殷閻對他是真的不錯，或者說在他面前的殷閻，溫柔的像水，每每在不經意之間撩的人心尖顫抖。

許志平見他一副糾結的神情，拍拍他肩膀，「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只是讓你多個心眼，跟他來往…對你沒什麼太大好處，如果你不怕死的話，下次見面可以問問他。」

喬允安揉了揉眼睛，輕輕點了點頭，「你先得給我電熨斗吧…」

「我去給你拿。」

電熨斗就是一塊鐵疙瘩，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似乎堵在了心裡，喬允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開心，到底是因為有人說殷閻的壞話，還是因為得知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自己都不清楚。

興許人之本性是趨利避害，而喬允安便是其中最拔尖的那個。

許志平難得看他悶悶不樂，屋內要比往日安靜許多，也沉悶許多，只能聽得見電熨斗行在衣服上的滋滋聲。

……滋滋聲？

「淦，許志平你的電熨斗漏電！」

【咣當】一聲，喬允安將電熨斗扔在了地板上，嚇得竄上了床，像個受了驚的兔子。

「我去，你至於嗎？」

「至於，太至於了！你，你你你下午給我請個假，我要出去一趟。」

「…毛病」

換上精神漂亮西裝後的喬允安，衣冠楚楚人模人樣，將又懶又饞的本質隱藏的絲毫不漏。

喬允安站在鏡前，理了理衣襟和衣領，拿起了紙袋。

他要去一趟清歌坊，見見芳琴姐，帶著熨燙了一半的西裝。

至於芳琴，她倒是第一次見西裝革履的喬先生，往日他來都是一身工作制服，風度翩翩還是頭一遭。

「哎呀…這是哪位先生呀，快請進！」

「姐你別笑話我啦…」

喬允安笑眯眯的，跟著芳琴進了房間，將紙袋隨手放在了桌上，「其實我是來，借電熨斗的…」

芳琴哼了一聲，「哦，原來是空著手求姐姐幫忙的呀。」

「姐…好姐姐求你了…」

「好啦好啦，來我看看…」

這身西裝外套芳琴是見過的，她拿著衣服，用一種奇奇怪怪的眼神瞅了喬允安一眼，連聲嘆氣，也不說什麼，靜靜的開始熨燙衣服。

喬允安倒是坐立難安起來，一會站起來，一會在屋裡溜溜噠噠，芳琴這才沒忍住開了口，「喬先生，你有什麼話直說啦。」

「姐…你有四爺電話嗎？」

「哎喲，這都幾個月了，你居然還不知道他電話。」

喬允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這會估摸著在洋行…」

「我不敢…我怕他知道衣服被我糟蹋成這個樣子之後會揍我…」

「真的就只是怕挨打？」芳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關掉了電熨斗，去撥打了電話。

喬允安渾身一激靈，芳琴到底閱人無數，自己的小心思似乎被她察覺的一清二楚。

殷閻此時的確在洋行，不光是他，令人意想不到的，常先生也坐在辦公室內。

常鑫蓉帶了厚禮，滿面笑容過來賠罪，也不知是賠的哪門子罪，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殷閻不見，面子上也說不過去。

常鑫蓉進了門剛要開口，殷閻便接到了芳琴的電話，應了晚上過去之後，才給常先生倒上一杯茶水。

「常先生突然造訪，我這兒也沒什麼好招待的。」

「殷四爺言重了，此次登門拜訪，也不曾事先說明，是在下思慮不周。」

殷閻往沙發里一窩，雙腿交疊，單手撐著下頜，靜靜的看著常鑫蓉。

他怎麼想都覺得和常鑫蓉沒話說，自然也不會多開口，只等著常鑫蓉往下繼續。

「實不相瞞，青紅兩幫近幾年交好，你我也算的是自家人了，四爺手中拿捏著一半的碼頭，掌握著半個上海灘的船運…」

「好了常先生。」殷閻開口打斷他的話，並不想繼續聽他戴高帽，「有話直說吧。」

「既然如此…四爺可否行個方便，我近期有幾批貨…」

常鑫蓉沒再繼續說下去，殷閻聽得明白，不過是想從自己碼頭進貨。

可長洪門也是有自己的碼頭的，常鑫蓉放著自家碼頭不用，反而來求他，這就很有意思了。

殷閻眯了眯眸子，忽又覺得事情不太對，哪怕貨見不得人，幾批而已，大不了跟自己手底下的人疏通一下，更犯不著大張旗鼓的找上門來。

「常先生，容我想想，一周之內給你回覆。」

「不管走什麼貨？」

「不管走什麼貨。」

常鑫蓉戴好禮帽，拄著文明棍站起身來，臨出門前對著殷閻笑了笑。

笑得友好，才更覺來者不善，殷閻眉頭緊鎖，拿出一支煙來點上，長長的抽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

「老虎，刀疤！」

「四哥！」

「你們兩個去查，常鑫蓉最近都和什麼人接觸交往，看最近碼頭都有誰走了貨，有沒有放私貨的，三天之內我要結果。」

老虎搓了搓手輕聲問道，「四哥，常鑫蓉這老小子又憋壞呢？」

殷閻點了點頭，輕抖煙灰，「不懷好意，沒安好心，這事兒你倆親自去盯，這幾天不用跟著我。」

「好嘞。」

常鑫蓉實在是難纏的可以，鬼子六消停了，他又開始蹦噠，殷閻皺著眉頭，強壓想要摁死他的衝動，幾口溫茶下去，總算平靜幾分。

過安生日子，彷彿是異想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