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允安抬眼看著他，緩緩說道，「是非對錯，都是自己選擇的，我娘是自己選擇了為了我回到喬家，我也選擇為了我娘，最終離開喬家。」

殷閻長嘆一口氣，交疊著雙腿，「那是喬先生的運氣，起碼選擇權一直在你自己的手上，當一個人的性命都不在自己手裡的時候，自然是身不由己，我初來上海灘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只能在碼頭瞎混，讓人欺負了，受了委屈了，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為什麼不離開碼頭呢？」

「離開碼頭我怎麼活？」殷閻抿唇笑了笑，「去偷去搶還是給人做工繼續受欺負？」

喬允安垂下眼眸不再說話，殷閻繼續往下說著，「也會好心朋友護著我，那時我就想，我一定得往上爬，不光是為了自己活命，也為了他們不再受人欺負，而我只有站在這個位置上，才能護得住他們。」

殷閻看著他有些無措的神情，放下腿站起身來，兩步走到了人面前，正站在了沙發與茶幾中間的過道中，微微俯下身來。

喬允安瞪大了眼睛，隨著他的逼近驚愕的往後靠，直到後背帖在了沙發上，躲閃規避他的眼神。

「喬先生，或許你說得對，護著他們是我心甘情願，我的選擇，可有人選擇入了黑幫，也就是選擇把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有的人一戰成名，飛黃騰達，日後左擁右抱吃喝不愁，有的人就死在了亂刀之下，隨手讓人丟了埋了沉了黃浦江，這也是命，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怪不得我。」

喬允安聽著他抑揚頓挫的音調，被這氣場壓的渾身發毛，扯了個抱枕擋在了面前。

殷閻看著煩，一手扯開，捏住人下頜使之正視自己。

喬允安吞了吞口水，殷閻深邃的眼神，嚴肅認真的神情，殺心一萬次。

「我的確是屍身血海里摸爬滾打出來的，但能保證的是，我手上沒有一條無辜人的性命，」

喬允安眨了眨眼，慫的身子輕顫，壯著膽子小聲開口，「四爺你不覺得這動作有點曖昧嗎…」

殷閻被他這一句話堵的心口難受，明明在一本正經的跟他講道理，為什麼這孫子老能跑偏？抬手恨不得抽他一巴掌。

「四爺別…」

喬允安嚇得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殷閻還是選擇放下了手，懊惱自己對他就是發不出什麼脾氣，喬允安見他收手反而得寸進尺，抱著膝蓋開口，「如果有選擇…」

「如果有選擇。」殷閻打斷了他的話，「念書，留洋，榮歸故里，誰不想要？」

也是，有誰樂意殺人呢？怕是稍微有些人性的，在午夜夢回，都會睡不安穩。

聽著一字一句的渴望，心頭的動容刻在了心底，來不及多想，更像是本能的張開手臂抱住了殷閻。

「難受的時候，多抱抱就好了。」

擁抱的溫暖令人失神，殷閻眯了眯眼睛，險些有些失控，短促的呼吸平復之後，按捺著情緒，輕輕拍拍人毛茸茸的腦袋。

喬允安這會有點不太好意思了，那雙手熾熱溫暖，可是剛剛分明是自己覺得姿勢曖昧，到頭來又是自己主動投懷送抱的，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好意思，一點點撒開了手。

「恩…芳琴姐怎麼還沒回來啊…」

殷閻有些戀戀不捨的坐到了一邊，又窩回了沙發，交疊著雙腿抬了抬下頜，「去開門吧。」

原來芳琴早就回來了，只不過將茶水放在了門邊的小櫃上，自己則叼著一根細煙，將身子支在了原處的露台上，時不時招呼著樓下往來的客人。

「喬先生，談好啦？」

「啊，是…」

「小廚房的夜宵快好啦，喬先生要不要去嘗一嘗？」

「好好好！」

喬允安正害羞著，臉頰兩邊都發熱，能暫時躲殷閻遠遠的更好，於是快走的下了樓梯。

芳琴掐了細煙，端著茶水走回房間，回身帶上房門，拿著鑷子熟練的燙洗紫砂茶杯。

殷閻看著她的動作，忽然沉聲開口，「我好像有點喜歡喬允安。」

一聲清脆，紫砂茶杯應聲碎裂了一地，殷閻看著，皺了皺眉頭。

芳琴在一瞬間的愣神之後，連忙蹲下身子收拾著地上的碎片。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殷閻剛剛說，喜歡。

不是逢場作戲，不是隨便玩玩，而是實實在在的喜歡，二字久久回蕩在心間，如針一下一下刺痛著心房，讓人無力到忘卻呼吸，喘不過氣來，碎片刺破了手指，疼痛都麻木不知。

殷閻蹲下身子，幫她收拾著碎片，她的反應再直白不過，他卻並不想戳穿什麼，只是柔聲道，「碎了讓下頭人收拾就行。」

「碎了…」芳琴聲音顫抖，「碎了就要自己拾起來…才有用…」

「你的手…」

「小事兒。」芳琴勾了勾唇角笑笑，站起身來有些恍惚，緩了片刻拿來了掃帚拖把，殷閻擦擦手，重新坐了回去。

芳琴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哪裡知道親耳聽到殷閻說喜歡別人的時候，會這樣難受，還要認命的強顏歡笑。

「四哥這是鐵樹開花了呀…」

殷閻沉吟片刻，回道，「可能你會覺得不可思議，我是相信一見鍾情的。」

「哪裡還有人會相信一見鍾情啊…」芳琴似乎在自嘲，「恩，喬先生很好啊，討人喜歡又見多識廣，我也好喜歡他的呀。」

「你想和他結婚？」殷閻挑眉。

「沒有，喬先生像個孩子，跟他在一起很開心，什麼都不用想，所有煩心事見到他就一掃而空了，是…四哥你是得為以後考慮了，老爺子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三哥又是個捉摸不透的，還有果馨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丫頭…哎呀你看我這都說到哪兒去了呀…你打算怎麼安排喬先生？」

殷閻一字一句，耐心聽她語無倫次，平靜回道，「他自己就是個惹事精，我就先不給他找麻煩了，先這樣吧，等會我送他回去。」

「四哥。」

「恩？」

「我想去杭州玩，就我自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