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稚是個怪物，他不會死。

為了驗證這一點，晚上尹約特意約李蘭稚出來，然後趁他情動的時候用刀割破了他的喉嚨。

熟悉的溫熱的血淌過指尖。

和第一次的驚訝不同，這一次直到倒地李蘭稚都是笑著的，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一直到瞳孔渙散。

尹約從他身上摸索出手機，用他的指紋解鎖，然後將地上的屍體與血跡都一併拍了下來。

然後他踉蹌著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出漆黑的小巷。

走到巷口的時候他仿若聽到異響，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僵硬地回頭。

慘淡的月光下，那一團黑影依然老老實實地待在那裡，看樣子已經死透了。

他猛吸一口氣，拔足狂奔。

巷子里，李蘭稚靠在牆上，頭微微歪著，角度甚至有些詭異。

整個人，一點點地，冷硬了。

-

尹約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家，這個時候父親已經睡了，沒有像上次一樣出門來打他。他鬆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鑽進衛生間洗手。

清水衝過血跡變成淡淡的紅色，他盯著自己的手出神。

這是李蘭稚的血。

他親手殺死了李蘭稚。

不是做夢。

他殺人了。

他恍惚地抬起頭，卻突然尖叫出聲！

透過鏡子，他看見他身後站著一個人，頭歪著，脖頸源源不斷地往外淌血，面容慘白，嘴角卻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吵什麼！」

一聲怒喝傳來，眼前的景象倏然不見，尹約扒著洗手台癱軟下去，冷汗浸透了額前的頭髮，濕淋淋地貼在腦皮上。

幻覺。

他慢慢地調節情緒，虛弱地抬起頭。

李蘭稚的腦袋就掛在天花板上對他微笑。

幻覺……

再低頭，腰間正環著一雙手。熟悉的，白皙又修長的手。

幻覺！

「小約，為什麼要殺老師？」有聲音在他耳邊低喃。

什麼都沒有。

那個聲音又移到了另一隻耳朵。

「小約，老師疼。」

「放過我……」

尹約捂住耳朵。

李蘭稚從角落裡爬出來，一點點挪到他面前，死死地攥住他的腳踝。

似是被抽幹了力氣，他竟然怎麼都不能掙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一點一點地壓過來。

身體還是正常的，腦袋卻歪得詭異。

在與他無限貼近的時刻，掉落了。

滾在他手邊。

沒有頭的身體依舊熟練地解開他的衣物，熟練地挑逗，熟練地侵犯他。

致命的芳香和濃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它們鑽入人的鼻息，摧毀人的神智，讓人分不清所處的究竟是現實還是地獄。

頭頂的燈閃了幾下，熄滅了，眼前遁入一片黑暗，感官卻更加靈敏。他被送到一個又一個的巔峰，手裡抓著那顆還帶著溫度的頭顱，痛苦地呻♧吟著。

「啪！」

一個狠厲的巴掌從天而降，帶來一陣眩暈與陣痛，尹約緩慢地睜開眼睛。

燈光昏黃，面前站著一個臉色鐵青的男人，正是他的父親。

「死在這裡也不知道關燈？你交過一毛錢電費啊？」

大概是覺得不解氣，男人又脫下拖鞋重重地拍在少年的臉上，扇得他腦袋都跟著偏過去。

「放過我……」尹約有氣無力地說。

冰冷的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

-

如果上一次不是幻覺，那麼這一次，他的確殺人了。

尹約頂著腫脹的臉趴在桌子前寫遺書，卻都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閑話。

關於李蘭稚、關於殺人案的核心，絲毫未提。

有些東西就該被帶到地底下去，和屍身一起腐爛。

做好了心裡建設之後，他關好燈，在床上躺了下來。

-

午夜十二點，門被輕輕叩響了。

父親已經熟睡了，鼾聲震天，尹約躺在卧室里，隱約察覺到一點響聲。

他的身體瞬間僵住。

然後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

不是幻覺。

那敲門聲不輕不重，甚至還有些慢條斯理，彷彿是在宣告對方無窮盡的耐心。

尹約顫抖著翻出那張照片。

還在。

十五分鐘後，他走過去打開門。

李蘭稚站在黑暗的樓道里，眼神深情又憂鬱。

尹約伸出手。

李蘭稚配合地彎腰。

那脖頸光滑溫暖，完好無損。

尹約萬念俱灰。

李蘭稚也伸手，輕柔地撫摸他腫起來的臉頰。

黑暗中，兩人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就那樣對視著，誰都沒有說話。

-

「為了加強各地的交通往來，秦始皇下令統一車輛和道路的寬窄，並修築貫通全國的道路，使秦朝的陸路交通四通八達……」

台上的男人侃侃而談，除卻一張臉之外，和其他的老師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尹約看著他，一言一行，都透露出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和恐怖。

他到底是什麼？

尹約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床簾被拉開一個縫隙，一縷陽光照射進來，落在他的掌心。

他失神地將五指合攏。

抓不住。

那雙手上似乎還留存著鮮明的血跡，把手都搓紅了也洗不去。

那血跡就像是印在了他的靈魂上面，形成一個標誌，表示他再也生不出翅膀飛往天堂。

一陣香氣逼近，他抬起頭。

李蘭稚面帶微笑地站在他旁邊，微微歪著頭。

「走神了嗎？」

「你真可怕。」尹約低聲說。

他的聲音很小，除了離他最近的李蘭稚沒人聽得清楚。李蘭稚揚了揚唇角，彷彿什麼也沒聽見。

「認真一點，這一節很重要。」

尹約沒再說話。

-

下課之後，尹約硬著頭皮去辦公室問作業。

其他老師都不在，只有李蘭稚一個人，他正坐在座位上翻書，聽見敲門聲也沒有回頭，嘴角卻翹了起來。

尹約慢吞吞地走過去。

「我來問作業。」

「過來。」

尹約到他邊上站住，被李蘭稚一把摟到他腿上。

「作業都在這裡。」李蘭稚遞給他一張紙，低頭嗅他脖頸的氣息。

「你今天上課走神了。」

尹約僵硬得宛若一尊石像。

李蘭稚往他衣領裡面吹了一口氣：「怎麼這麼緊張，你很怕我？」

尹約沉默片刻，問：「你為什麼不會死？」

李蘭稚輕笑一聲：「你想知道嗎？」

「你會說嗎？」

「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說。」

尹約回頭看他。

李蘭稚親了親他的臉：「先回去上課，晚上見面我再告訴你。」

尹約沒吱聲，起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李蘭稚忽然開口。

「這周六真的補補課吧，你這幾天經常走神。」

尹約快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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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邊界的跨江大橋燈火通明，來往的行人極少，只有車輛偶爾經過。

很安靜。

李蘭稚倚靠欄桿站著，高挑的身材與身後的江景融為一體，說是現成的海報也不為過。

也正是如此，才從來都沒有人懷疑他會做那樣的事情。

尹約痛苦地抱著頭。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一定要是我？我是做錯什麼了嗎？」

李蘭稚垂眸看著他。

「你放過我好不好？放過我，好不好？老師，您放過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控制不住地哽咽起來。

此時此刻，李蘭稚的秘密他已經不再想去了解了，總覺得了解的越多便在泥潭裡陷得越深，他只想快點回到岸上去，把這一切當做是一場噩夢，永久地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裡。

李蘭稚也跟著蹲下來，溫柔地撫摸他的腦袋。

「除了這個，你還想我做什麼？」

尹約一怔，突然抬起頭來，發瘋一樣地抓住他的胳膊。

「你去死，你去死，好嗎？你去死，你現在就去死！我求求你去死！」

李蘭稚一頓。

「你很想這樣？」

「對！你去死，你去死好不好？」

「好。」

李蘭稚說完，翻身跳進了深不見底的江水裡。

快得尹約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身往下看。

……瘋子。

他是瘋子！

尹約戰慄著回過頭，昏黃的路燈下，整個大橋上就只剩了他一個人。

心臟在一瞬間停滯了。

這時，一隻冰冷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李蘭稚微笑著站在他身後，從頭到腳都在滴水。

「已經死給你看了，不要再生氣了好嗎？」

-

尹約站在原地發抖，渾身冰冷，似是跳進河裡的不是李蘭稚，而是他自己。

李蘭稚當著他的面，肆無忌憚地向他作秀復活遊戲。

如同一種變相的回答。

——放過我好嗎？

——有比這更過分的要求嗎？

——我希望你去死。

——我不會死。所以，更不可能會放過你。

尹約面如死灰地落下淚。

「為什麼要哭呢？」

李蘭稚低頭吻去他臉上的淚珠。

「你很討厭我，是嗎？」

尹約倉促地笑了一下。

「你難道要我愛上一個強♧奸犯？」

李蘭稚莞爾。

尹約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可是我真的愛上了一個強♧奸犯！」

李蘭稚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李老師，」尹約牽起他的手，舉起來，「我是真的想過這樣和你過一輩子，但是你把這一切全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