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要比殷閻大整整五歲，入門時，也比他小上兩歲。

十四歲，杜鉞一就跟著老爺子在上海灘打拚了，老爺子也器重，讓他打理著近一半的黑道生意，可這麼多年下來，杜鉞一早就不滿足於這一點點的成就與地位。

所謂狼子野心，就是要回頭咬死自己的恩人。

殷閻愛吃生煎，杜鉞一愛吃西餐，早點就選在了貝當路的一家法餐廳。

杜鉞一倒上了一杯紅酒，透過玻璃杯瞧著對面吃都吃的心不在焉的殷閻。

「年底了，手頭還沒錢麼？」

殷閻放下叉子，擦擦嘴唇，「恩，沒錢，快要窮死了。」

「你是對我的生意不感興趣吧。」

殷閻有猜到他會如此開門見山，於是並沒有驚訝，順勢將這個話題進行了下去，「恩，不感興趣，不想跟著你一塊幹。」

「老四，你這話說的太傷人了，不過…」杜鉞一放下了高腳杯，「你不想幹也沒關係，但總得給我這個當哥哥的行個方便吧？」

「三哥的意思是…也看上我的碼頭了？」

「太聰明了。」杜鉞一哈哈笑了幾聲，「我知道，碼頭管著也不容易，下頭溝通商戶，中間得孝敬老爺子，上頭還要定期打通海關，手裡也存不下什麼大錢，你給哥哥開個後門，往後啊，上頭就不用你來操心了。」

殷閻舔了舔唇角，「三哥這個…倒是挺誘人的，只要我…松鬆手？往後就不查三哥的貨，也不記三哥的貨了？」

「老四一點就透！這樣，年底我還給你兩成的分紅，你該玩就好好玩，福煦路181，無爭書寓的女先生…還有洋妞呢。」

「行了，行了哥…吃不消吃不消。」

殷閻連連擺手，三哥看他那副窘迫的模樣就想笑，挑眉打趣兒，「怎麼，怕芳琴不讓你上床啊？」

「哥，行了！」

「好，好！我們老四潔身自好，這事兒…」

「恩，我回去考慮考慮，畢竟年底了，都忙。」

杜鉞一往後靠在了沙發上，冷著臉一陣沉默，殷閻知道自己可能很難躲過去了，礙於兄弟情面，用不好和他鬧崩。

他賭三哥也是這麼想的，這僅僅是個開始，太早崩盤也沒什麼好處，況且稍微松鬆口，也是一個緩和的餘地。

果不其然，十分鐘之後，杜鉞一的神情有所緩和，只說還有事，便起離去。

那張臉難看的要命，好在殷閻不在乎，帶了些小蛋糕打包回去。

「四哥，回來啦。」

「阿龍，你…最近果馨在學校還好吧？」

「挺好的啊哥，還是老樣子打打架，欺負欺負老師，跟以前一樣。」

「恩…」殷閻低頭沉思片刻，「那你最近先別跟著她了，你…去盯一盯杜鉞一吧。」

「…？誰？」

「三哥，你去盯著他，查查他最近忙什麼呢，跟誰接觸。」

阿龍瞬間愣在原地，半張著嘴久久沒回過神來，殷閻看他這個的德行，當機立斷給人一腳。

「哥，這要被發現了，我不被三哥打死我也得被你打死啊！」

「怕死你跟著我幹什麼！」

「…賺大錢。」

殷閻又給了他一腳，「滾，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繼續保護小姐去！你他媽親自去！」

「是，是四哥…」

殷閻長呼一聲，將火氣壓下去，推開辦公室大門，喬允安已經醒了，一臉頹廢的窩在沙發上。

「你下次教訓人能不能離遠點…我好睏…」

「好…」殷閻隨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將打包回來的小蛋糕往桌上一放，轉身再去煮咖啡，「學校那邊我給你打好招呼了，這兩天你想回學校也行，隔壁有個小旅館，你住下也行。」

喬允安停下吞咽的動作，擦了擦嘴角問道，「你去哪兒？」

「我回家。」

「那我跟你回家。」

「喬先生，你怎麼越來越沒大沒小了？」殷閻轉頭看了一下扒在沙發上的人，故意扯了個慌，「我和老爺子住一塊，你要是不怕你就跟我回去。」

「…我突然覺得小旅館挺好！話說回來啊四爺，我們是不是能談談這三天的工資了啊…」

「恩，行，你要多少？」

「二…二十？」

「可以。」

「這麼大方？」

殷閻端著咖啡放在桌上，推至人面前，打趣兒回道，「我疼兒子啊。」

「…殷閻你滾啦！」

「喬先生，腦袋搬家了？現在都敢罵我了？」

喬允安不敢回話，只能氣鼓鼓的瞪著他，殷閻拿起一塊小蛋糕來塞進人嘴裡，他這才緩和了目光，專心致志吃起小蛋糕來。

誠如三哥所說，碼頭並不是那麼好管理的，只憑著那一點收入剛剛好養活碼頭的弟兄，要想有更多的進賬，就要把心思用的活泛一些，私底下可以接一些不走明賬的生意。

殷閻有一本暗賬，或許道上混的人人都有本暗賬，他思索再三，還是決定自己的事兒自己幹，強忍著頭疼對下去，沒兩分鐘就敗下陣來。

「我躺會，有人敲門就說我不在。」

喬允安撇撇嘴，「大白天你睡覺？」

殷閻揉了揉額角，「大哥我快三十個小時沒合眼了！」

「四爺咱輩分亂了！」

「你乖啊，睡醒帶你去吃飯。」

他的氣色是不太好，從辦公桌往沙發處望去，隱約能看到他的臉頰，有些泛白，喬允安輕手輕腳走到人身邊，又給他蓋上一件衣服。

「我覺淺，你老實點別折騰。」殷閻閉著眼睛說道。

喬允安嚇了一跳，拍拍胸脯，「一驚一乍的嚇死人了，你等下啊。」

殷閻只聽得他在附近一陣瞎鼓搗，光倒水就倒了六七次，最後在金屬碰撞玻璃的冗長響聲中眯開了一隻眼。

「把眼睛閉上，感受音樂的洗禮。」

他居然翻翻找找出了十來個杯子，倒入了水，依次排開，在金屬勺下奏出美妙的樂章。

清脆，悠長，不刺耳，曲子有那麼一種江南小調的味道。

喬允安跟著節奏輕哼，聲音透過耳膜傳入了心底，是一片祥和平靜。

殷閻想誇誇他，想了想，還是等睡醒再說。

「四爺，好好睡一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