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得越霽瓀開心了些，兩人便帶了隨從登車往芳萼樓去，跟在安御清身邊的是子衿和子歸。

安御清離開雍嘉三年，路上掀開了車簾看著外面街道，有些仍是熟悉場景，有些卻不同了。

「那是誰家府邸，如此闊氣？」瞧見一處紅牆飛檐，圍牆綿延竟有一條街那般長，安御清不由得被吸引了目光。

越霽瓀透過馬車的側窗看了一眼，道：「是苒華閣，再往前拐彎便是鳳鳴街，苒華閣的正門就在鳳鳴街。」

方明珝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中，帶著幾分肆意風流的淺笑，安御清不再言語，只默默地瞧著牆頂鋪設的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琉璃瓦和牆內飛檐彩繪的樓宇，若有所思。

「這個方明珝真是有本事，在你走之後沒多久，苒華閣突然就聲名大噪，竟然一舉成為雲昭商業的頂樑柱。」越霽瓀道。

安御清淡淡道：「他是在那之前就暗中經營了許久，直至時機成熟才正式現身。」

越霽瓀輕嘖一聲：「可惜他卻是站在熙王那一派的，睿王殿下之前也曾招攬過他，並無收穫。」

「也不知他瞧中了熙王什麼。」安御清聳聳肩。

「大概是跟端寧公主有關吧？」越霽瓀道。「她倒是往苒華閣跑得很勤。」

「端寧公主？」安御清軒眉微挑，心中略覺有些厭惡。

端寧公主和睿王一母同胞，是正乾帝的寵妃孫貴妃所出，今上愛屋及烏，對這一對兒女也是格外疼愛。端寧公主繼承了她母親的美貌，早年間便有「雲昭第一美人」的稱號。只不過在安御清看來，端寧漂亮是漂亮，但並沒有到艷壓群芳的地步，不過是因為她是天子的掌上明珠，金枝玉葉，才有那等阿諛奉承之人有意造勢，漸漸傳出了這樣的說法。

而安御清不喜歡端寧，並非因為她是熙王的親妹，而是因為這丫頭被嬌寵過度，三觀扭曲，只知唯我獨尊，她的行為舉止已經遠超了一般的蠻橫，到了惡毒的地步。

曾經在一次遊園宴上，因一支橫斜的枝丫掛落她髮髻上的累絲金鳳簪，致使雲髻鬆散，當著諸貴族小姐的面，端寧自覺顏面受損，大為羞惱，砍了那株花樹不算，還親口下令將園子里侍弄那片花木的下人活生生杖斃，漠視人命、刻薄狠毒可見一斑。

安御清對這個女人一向是敬而遠之。

「咦，那是靜王？」越霽瓀突然道。安御清順著他所指看去，果然看見一名年輕男子站在不遠處，白衣素雅，墨發如檀，容貌清秀如天際流雲，身形修長卻單薄。

他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三年沒見，靜王還是這麼一副纖纖弱柳之態啊，真是我見猶憐。」安御清調侃一句，命車夫停下。

越霽瓀跟著他下車，小聲道：「他要在熙王和孫貴妃的威儀下生活，自然不好過。」

靜王是五皇子子車沐陵，諸皇子中最低調無爭之人，平日里只沉心於琴棋書畫。他的母親是外邦小族進貢的美人，曾得過正乾帝一段時間的寵幸，被冊封貴人，卻因不懂後宮爭鬥而被早早淘汰出局，香消玉殞。當時孫貴妃雖受寵卻一直無子，為長遠計，便向正乾帝求了恩典，將年幼的子車沐陵養在名下。原本孫貴妃待子車沐陵雖然說不上憐愛，但因為利益所系，也還算上心，可惜子車沐陵實在是命數不濟，就在他被孫貴妃撫養後不久，孫貴妃便被診出了喜脈，之後生下了六皇子，也就是現在的熙王子車沐晗。

有了自己的親子，孫貴妃哪裡還會再在意子車沐陵這個收養的孩子？但與其讓別的妃嬪接了五皇子去撫養，將來成為六皇子的競爭對手，還不如她繼續將這個皇子掌控在手心，以後讓他成為六皇子的助力，因此仍然還是將五皇子養在名下。

只是孫貴妃又豈是慈善之輩，有這樣的養母和子車沐晗、端寧這樣傲慢的弟妹，無依無靠的五皇子又哪裡會有什麼好日子過？正乾帝這個父皇對他也不甚在意。在安御清的記憶里，子車沐陵一直是那樣纖弱安靜的模樣，把一切委屈都無聲地咽下，不爭不搶，隱忍退避。他曾見過子車沐晗呵斥子車沐陵，根本沒有半分將他視為兄長的敬意，那態度就跟對待自己府上的僕人差不多，更沒有避忌旁人在場。而子車沐陵卻只是默默地聽著，看神情似是早已習慣。

他心有同情，卻無能為力。還未到最後論輸贏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尚在棋盤中苦苦掙扎，又哪裡還能渡別人？

只是安御清忍不住嘆息地想，像子車沐陵這樣淡泊的人，不該生在皇家。若他只是個普通人，會比現在自由快樂許多。他的兄弟們都是兇猛的狼，他這樣一隻怯弱溫順的綿羊被挾裹其中，每一步得走得多艱難吶。

「見過靜王殿下，三年未見，殿下安好？」安御清走向子車沐陵，含笑道。

子車沐陵原本正顰眉看著輪軸壞損的馬車，聞聲轉過頭來，遺傳自母親的琥珀色瞳眸和略顯深邃的眉眼輪廓昭顯著他身上那一半異族血統。看到安御清，他先是怔了一下，隨後溫聲道：「安小侯爺回來了？確實是好久不見了，這些年小侯爺一切都好吧？」又向緊隨安御清身後的越霽瓀打招呼：「越世子。」

「就是今日不久前剛回來的。」安御清同子車沐陵見過禮，看著他的馬車，道：「殿下的馬車壞了？」

子車沐陵無奈地笑笑，道：「是啊，輪軸壞了。」

「殿下是要回王府？」安御清問。子車沐陵不得正乾帝重視，自然也不會被傳召宮裡品鑒美玉。

子車沐陵點頭，安御清看了看正在嚐試修復輪軸卻一臉頭疼的子車沐陵身邊的的僕從，想了一下，道：「靜王府離此處尚有一段距離，看上去殿下的馬車似乎一時間還不能修好，這樣吧，若殿下不嫌棄，就讓我的馬車送殿下一程，我和霽瓀要去的地方已經快到了，我們走過去便可。」

子車沐陵自然是推辭的：「怎好讓安小侯爺和越世子徒步呢，我不妨事的。」

越霽瓀也開口道：「殿下就別跟我們客氣了，等會天黑了越發冷了，您身子單薄，穿的也不多，快上馬車吧。御清哥三年沒有回來，我正好帶著他在城中走走，瞧瞧這幾年雍嘉可有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