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長安微寒。

庭院里，小爐上，正熱一壺清酒，石桌上，瓷杯里，盛滿了月光。

對坐的友人醺然，握著瓷杯，低聲說著胡話，白居易聽不清，只淺淺笑著，執起手旁的酒壺，又給他滿上了一盞清酒。

倒影著明月的酒水微微晃著，月光似折其中，閃著清冷的寒光。

「微之，微之。」

白居易總是淺笑著，輕喚著他的字。一聲一聲的微之，自是溫柔若水。

他抬眸間，對上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眸，心頭驀地一動，醉意也有半釐清醒。

「能否再飲一杯？」

那人笑意狡黠，在月下，卻是笑得眉眼彎彎，動人心神。

「好。」

他應聲。隨之握著那盞清酒，抬首一飲而盡。

不料，方才放下瓷杯，那人復又執起酒壺，給他滿上了。

「樂天？」

微醺的元稹，臉上薄紅，見了又滿的清酒，他很是無奈地輕喚了一聲，倒有幾分委屈之意。

年長於他的友人，卻仍執著那壺酒，笑容盈盈地看著他。

「微之，再飲一杯。」

太過狡猾了。

「微之，微之啊。」

那一聲聲的輕喚，隨寒風而起，吹入耳中，吹入了心間。一聲又一聲的微之，好似那日初雪夜裡的一事，不記何時，衣裳散落滿地，他猶記白居易情濃之際，方在他耳邊喚著一聲聲的微之。

那人喚他字時，聲音很輕很輕，恰如窗外的梅枝，折下後，輕撫過心頭卻留一陣微癢。

更深夜裡，雪重壓枝，可半掩的房門裡，卻是一場春意盎然的景緻。

「微之適才，在想何心事？」白居易見他甚久不答，問道。

「非是心事，而是一人。」

元稹邊說，邊將手裡的清酒飲盡。

緩緩放下，再一抬眸間，他便對上樂天那雙溫柔的眼眸。

「樂天，你猜我在想什麼？」說著，他奪過白居易手裡的酒壺，在他挑眉淺笑欲答時，忙續道，「我在想樂天。」

元稹看著友人有些呆愣的可愛模樣，不由輕輕一笑，他抬起一手，支著下頷，正欲趁著醉意說些輕薄之言。

月光正好，映照於友人的眉眼，襯得很是動人。耳朵似描一圈薄粉，雙頰亦如染了薄紅，卻不知這幾分薄紅里，究竟應是醉意，又或應是羞意。

靜了許久，終聽元稹道：「美人醉燈下，左右流橫波。王孫醉床上，顛倒眠綺羅。」

言至此，忽的一頓。

害白居易心頭亦是一顫。

元稹輕輕笑著，眉眼之間儘是溫柔與多情，空閑的另一手，忽將眼前的酒杯輕輕一推。

他抬眸，笑得卻是微微的得意。

須臾，他調戲道：「君今勸我醉，勸醉意如何？」

樂天。

樂天啊……

他是真不該勸醉他的啊。

小爐上的酒已熱，散發的淡淡酒香，正如此時莫名而起的情慾。

漸濃漸濃，不記何時，衣裳滿地。

忽起的寒風，吹散了那一聲聲的微之，可元稹此時記的，已不再是情濃之際喚的聲聲微之。

而是眉眼之間，儘是春意的樂天。

【終】

天晚雪欲來，歡好之後二人回榻共眠。

未眠時，元稹攬著他閑聊起來，白居易應了幾聲，倒覺有些疲乏。

欲眠時，忽聞元稹於他耳畔「噓」了一聲。

「樂天，你聽，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