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在空蕩的病房中瀰漫，楚珥堅持不要住院，但還是在醫生和袁琛的雙重勸說下選擇了妥協。

他不知道老師和童畫是怎麼向袁琛解釋的，但當袁琛再一次走進病房時，男人臉上的神情卻多了一絲內疚與溫柔。

「身上還疼嗎？」袁琛坐在床邊問道。

楚珥連忙搖搖頭，「已經不疼了。」

「我向何老師請了假，你在醫院休養兩天再去上學。」

「兩天？我，我明天就可以出院。」楚珥有些慌亂地說。

袁琛按下他還在輸液的手，多了幾分命令的語氣，「聽話，醫生說你體質弱，如果不想留下什麼後遺症就先好好休養，等傷都好了再去學校。」

話說到這裡，楚珥終於沒有提拒絕，他生硬地抿了抿唇，垂下頭說，「……對不起。」

袁琛按著他的手微微一頓，「對不起我做什麼？」

「我給你惹麻煩了。」

只是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卻像是用光了楚珥全身的力氣。

好不容易逃離了那個地方，好不容易有人原意接納他的存在，好不容易遇上了那麼好的袁琛......他害怕袁琛失望，害怕他不要他，他每天都活在這份害怕下。

一隻大手按住了楚珥顫抖的肩膀，將他帶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袁琛那令人心安的嗓音成了此刻最有力的鎮定劑，「楚珥，你不需要怕我，既然我選擇了你就一定會負責到底。你也不需要做那些討好我的事情，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家人』。

這兩個字在楚珥的耳邊嗡嗡回蕩，這是第一次，有人願意將他劃入「家人」的範疇。

「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學校的事情我會去解決。」袁琛並不擅長安慰，只是沉默著拍了拍楚珥的背，「晚上我再來看你。」

楚珥卧在他的懷裡，點了點頭。

在病房門合上的那一刻，剛才還面露柔和的袁琛立刻沉下臉，等在門外的方博舟激起一哆嗦，這兩年的同事經歷告訴他，當袁隊露出這樣的表情時就說明有人要遭殃了。

「袁隊，你還回去嗎？」

「不了，你先走吧，」袁琛揉了揉鼻樑，「我還有事情要處理。」

方博舟偷偷揚長脖子暼向門上的玻璃窗，但還是被袁琛先一步擋住了視線，他冷淡地掀起眼皮，「看什麼？」

「就......裡面這個孩子，真的是袁隊你領養的？」方博舟笑得一臉促狹，「那他算不算我幹兒子來著？」

「少佔便宜，他不比你小多少，」袁琛冷硬的嘴角不明顯的鬆動了一些，「新聞發布會需要人手，你先回去吧，明天警局見。」

「好。」

懷著奇怪而忐忑的心情，楚珥等待著窗外的天色逐漸昏沉。他頻頻望向牆上的掛鐘，直到一陣清脆的開門聲響起，楚珥才連忙閉上眼睛，裝作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袁叔叔？你來了。」

袁琛開燈的手一頓，「在睡覺嗎？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楚珥坐起身，「沒有，我也是剛醒。什麼味道？好香啊。」

「給你買了粥，醫生說你這幾天吃的清淡點好。」

袁琛過去架起了小桌子，把一碗白粥和一疊小菜放在上面，淡淡的香味一下子蓋住了消毒水的味道，也喚醒了楚珥飢餓了一整天的胃。

袁琛把大衣掛好，聲音帶著絲笑意，「怎麼不吃？需要我喂你嗎。」

「不，不是，」楚珥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我只是在想，袁叔叔的工作真的很忙。」

「警察的工作就是這樣，不能有一刻的鬆懈。說不定一個電話就要出現在凌晨三點的勘察現場。」對於這些袁琛早已習以為常，「如果哪天我突然失蹤，你也不用太擔心。」

楚珥局促地點點頭，「袁叔叔要保護好自己。」

「一定。」

不知道是不是一語成讖，桌上的手機適宜的響了起來，楚珥的心頭莫名一緊，在一通短暫的電話後，他輕聲詢問，「是工作嗎？」

袁琛說，「是手頭上的案件。」

就在楚珥失落地以為袁琛要就此離開時，男人卻轉而打開電視，熟練地按到了新聞頻道。

電視上的主持人正用播音腔讀著新聞稿子，「據警方調查，近三月發生的多起失蹤案已確定為犯罪嫌疑人所為，案件由失蹤升級為綁架，龍江市公安局局長方劍文正在召開有關該案件進展的新聞發布會，讓我們將鏡頭轉向......」

楚珥的全部注意力已經被這起新聞吸引了過去，半晌，他問道，「袁叔叔就是在調查這個案子嗎？」

「嗯，費了不少功夫。」

電視上的警察正在說著受害者的個人信息，楚珥安靜地聽著，大腦彷彿有了自主意識般的轉動了起來。

「這個犯人……是專挑這些不容易被發現的人下手嗎？」

袁琛的視線停在了楚珥專註的臉上，「我們是這樣推斷的。」

楚珥低聲呢喃，「這些人......應該還都活著。」

「為什麼這麼覺得？」

「感覺這個犯人綁架他們都是出於一個同一個目的，但肯定不是為了殺人，如果想要殺人，警察應該早就發現屍體了，」等話音落下，楚珥才猛然驚醒般的慌張了起來，「我，我只是隨便一說的，沒有什麼根據。」

可袁琛像是已經被這寥寥幾句代入了思索，他再一次對上楚珥的雙眼，只是這回眼底多了些別的情緒，「我和你想的一樣。」

「什麼？」楚珥一愣。

「這個犯人是出於一個目的綁架這些受害者，這個目的是什麼我現在還不得而知，但我猜測這涉及到的可能不止他一個人，而是一個團伙，」不知不覺，袁琛說出了一直壓在他心底的推斷，「僅憑一人之力控制這幾名受害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時的新聞已經說完了作案日期，開始發布犯罪嫌疑人的個人特徵。楚珥的腦海中回蕩著這一個個數字，像是有著說不出的熟悉，卻又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這些日期......有規律嗎？」

「規律？」袁琛眸色微沉，「這些天隊里一直都在急於鎖定犯罪嫌疑人，確定案件性質，差點忘記了這件事。」

一則新聞結束，病房中沉寂了下來，袁琛這才發覺自己對楚珥說了那麼多關於案件的細節。

這是曾經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他與楚珥的這層關係，或許是出於那一點私心，袁琛很快按耐下了心情，挑開話鋒。

「楚珥，下周陪我回一趟家裡吧。」

「袁叔叔，我可以看一下日曆嗎？」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不等楚珥做出反應，袁琛已經點開手機上的日曆遞了過去。

楚珥局促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日曆，「我，我覺得那些日期好像是有規律的，看一下日曆說不定會有收穫。」

「那你看一看吧。」袁琛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但心底卻並不對此抱有期望。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在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的條件下，怎麼能發現這些藏在案件下的彎彎繞繞？

只是隨著楚珥越發深諳的眼神，袁琛心底的那個聲音開始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