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安成灝就這麼被迫安分下來，除了每日還要被雲馭追著喂藥和定時針灸，琴也許久不曾碰過。

「師……雲公子。」

這一日百無聊賴，他偷摸著想譜幾首新曲子，暗戳戳的瞥了雲馭一眼，把那句師兄憋了回去。這般疏離的稱謂雲馭一聽就知道又該發生什麼，向他投來個略帶疑惑的眼神：

「想出去？」

安成灝點點頭，下一刻就被一陣帶有熏香味道的微風撲了個滿懷，整個人的力氣都被抽走，瞬間向後倒在床榻上。

「沒門兒。」

眼瞧著人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安成灝動了動，試圖靠剩餘下那點兒可憐的靈力站起來追出去，忽略了腳下踩著的小藥罐，腳一滑，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迅速伸手去撿滾落在床底的東西——

發簪撿了回來，腦袋卻被緊緊卡住，那一瞬間，他伸手扶穩木榻塌下腰用力向後退，試了好久才發現根本退不出來，反而越卡越緊，喉嚨也發不出聲音。

這下慘，師兄每次出門都是隨心所欲從來沒按時回來過。要等人發現再來救，自己怕是早就餓暈了。

一路走一路閑逛，雲馭特意去找人最多的那個攤子，盯上了某個鬼鬼祟祟乞丐模樣的小丫頭，覺得有些眼熟，就停在她面前，丟下一整錠銀子。

「怎麼，嫌少？」

這小丫頭依舊不說話，也不敢抬頭，雙手縮在袖內抖得厲害，眼角餘光瞥見水碗里的倒影——

雲馭俯視著她，撿起一塊大小質地還算不錯的小石子，拿在手裡把玩。周圍有幾個乞兒也圍上來，得了銅板，在他腳邊千恩萬謝。

只聽得一聲脆響，那用來討錢的破碗被石子狠狠擊碎。她顧不得地上那一錠銀子拔腿就跑，雲馭緊追不捨，追到某處酒樓前停下。

身後傳來一陣躁動，那塊被乞丐哄搶的銀子變成了爛泥，再抬頭，要找的人已不見蹤影。

雲馭忽然怔住，靠著牆拿手撐起下巴：

「見鬼……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本君難不成能被一個丫頭片子給耍了？」

「客官，請問要點兒什麼？」

店小二見他一副貴公子打扮，很是熱情，擦好桌子奉上半壺上好毛尖，熟絡的攀談道：

「小店最近住了幾位貴客，這茶就少了六七成，招待不周，小的給您賠罪，客官莫要見怪。」

「貴客？」

本著有八卦氣息不聽白不聽的心理，雲馭又點了小酥餅，順道給了那小二一塊，餘下的朝嘴裡一丟，示意他繼續不要停。

「小的跟您說，您可別意外，這事兒要從那戲班子說起……」

靠著自來熟和技能點滿了的搭話技巧，雲馭靠一些碎銀子成功從鮮味居小二那裡套到了童戲班子目前的新去處。沒想到就躲在這裡，還是離上次這麼近的地方。看來是自己最近疏忽了，是時候跟著查一查。

其中緣由，也與現在懷裡躁動不安的玉笛有關。他不是不喜歡法寶會有這樣的反應，只是怕沒頭沒腦，找到最後一瞧，那殘譜不是人，就是人無法割捨又放不下的東西。

無論是奪人性命還是奪人所愛，現在他都不想，也做不出這樣的事。

半個時辰過去，安成灝還趴在床下，終於可以微微轉動腦袋呼吸到新鮮點兒的空氣。年婆婆在房外喊了半天，無人應答，因為雲馭所設的禁足法陣又開不了門，以為又是後生們鬧彆扭，就把煎好的藥放在了門口。

「咕嚕……」

聞著藥味兒也能餓。他思來想去，越想越委屈，奈何現在不能開口說話，只得動用記憶里的法術試圖讓自己脫身。

於是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安成灝卡得更緊了。這邪門的木床早不出問題晚不出問題，偏偏這個時候針對自己，簡直過分。

「噓……來了來了。」

「瞧——」

燈火明滅間，有個手腳都被系好細線的女娃娃被吊著四肢緩緩下落，她滿臉堆笑看向台下每一個人，視線掃過雲馭時呼吸一滯。

真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明明可以好好唱戲靠臉和才華吃飯，這丫頭卻偏要跟著別人專門學些邪門歪道。捅師弟那一刀的賬還沒算，她又登上台，像傀儡戲中的女偶那樣注視著台下，緩步走向戲台中央。

幕後代唱的幼童很賣力，口型上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問題。第一次聽了這麼久所謂的童戲，他有些感興趣，也有些疑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直覺上，雲馭更願意相信她是受制於人。一個淪落到街頭行乞，連跪著都瑟瑟發抖的女娃娃，哪來的膽量和勇氣敢和安成灝這隻青鸞神獸對抗？甚至還狠狠的將刀刺了進去？

雲馭正托著下巴坐在一桌食客中間沉思，點心已經被消滅了大半。他跟著眾人拍手叫好，趁人多熱鬧，神不知鬼不覺跟著去了那些戲子的隱蔽客房。

好傢夥，滿地被摔壞的珠釵首飾，看著就覺得肉疼。剛剛台上意氣風發的小女娃此刻跪在一個人面前，不停的抽噎著，看樣子是她師傅。

「跑！我叫你跑！」

幾鞭子下去，那小身板有些撐不住，終於擠出來幾句刺耳嘶啞的哭腔。雲馭繼續觀察，暗地裡數了數，發現缺了個人。

那隻給自己搗鬼使絆子的老狐狸照舊在一旁和族老密謀，其餘的該練功的練功，該吊嗓子的吊嗓子，看上去和普通的戲班子沒有任何區別。

「求求你，解藥……」

那小丫頭爬向班主，十根細瘦的手指被上好的皂靴踩在腳下，不一會兒便破皮腫起來。

解藥？

雲馭不忍心再看下去。回想之前在皇陵所見到的那些人，有一部分似乎也必須服下一種可以毀掉嗓子的藥。這東西如果有解藥……

「那日的事敢泄露半個字，咱們統統都得玩完兒！聖上能看得起咱們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若有誰再走漏風聲——」

那人袍袖一揮，細小的粉末撒在她臉上。剛剛還在求饒的小丫頭髮出慘叫聲，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抱起腦袋縮成了一團。

眾人熟視無睹，只是戰戰兢兢不敢出聲。雲馭眼珠一轉，安撫似的輕輕撫上瘋狂顫動著的玉笛，將目光投向身後某個不起眼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