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的香煙在空氣中燃燒，芳琴交疊著雙腿坐在沙發上，殷閻坐在她對面，也點了根煙默默抽著。

「你是說…」芳琴終於開口，「你不想讓喬先生去接觸洋人了，決心放在身邊護到底了？」

殷閻點了點頭。

「你不是說這件事壓根沒打算告訴喬先生嗎？」

「恩…就…沒控制住。」殷閻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你知道感情是很難控制的，容易沖昏頭腦。」

芳琴點頭，「這倒也是，所以你們做過了嗎？」

「…你問得這是什麼話…」

「你害羞什麼。」芳琴緩緩吐出一個煙圈來，「別跟我說你不會，沒經驗。」

「這倒不是。」殷閻揉了揉額角，「這主要是看他吧，喬先生挺怕疼的。」

芳琴一頭霧水，「請別在不該憐香惜玉的時候憐香惜玉好嗎。」

「…好的。」殷閻幹咳了聲，「說正事，他學的怎麼樣？」

「他學什麼都快，你放一百個心吧，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晚上。」

黃孟金，法租界中央捕房的探長，身後有陳老爺子撐著，有手段，人也不太張揚，他的宴會年年都辦，請的都是名流大佬，殷閻不給誰面子都不能不給他面子。

於公，他身份特殊。

於私，黃二哥叫在嘴上，總不能不給人面子。

往年殷閻都是帶著芳琴來，今年多帶了個人，難免惹人注目，芳琴輕輕拍了拍喬允安的肩膀，示意他放鬆。

黃孟金說完他的致辭，宴會正式開始。

殷閻自有他的應酬，交代兩句就走開了，芳琴陪著喬允安，以免他搞什麼幺蛾子，再惹什麼麻煩，為此，她不惜推掉了與闊太太們的友好交流。

「姐我又不是沒來過這種場合，你別盯著我了，累不累啊？」

芳琴勾唇微笑，正紅色的唇在燈光之下，顯得風情萬種迷人眼，她搖了搖頭，交疊著雙腿向後靠坐在沙發上，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高腳杯。

「不如一起跳支舞？」

喬允安湊了過去，低聲說道，「這不相當於當著全上海大佬的面兒給四爺戴了頂綠帽子嗎？」

芳琴輕笑出聲，緊了緊手上的鏤空黑紗手套，頷首謝過侍者送上來的小蛋糕，「四哥帶你來就是讓你拋頭露面的。」

「可他剛剛還說我要是不老實就打斷我的腿。」

「他的意思是，告訴整個上海灘你喬先生是他的人，誰都動不了，你不去露面，誰有會認識你呢。」

喬允安覺得有道理，站起身來微微欠身，自然又紳士的邀請芳琴跳一支舞。

他二人還沒來到正廳中央，就被一口蹩腳的口音打了個措手不及。

「Hi，喬！」

喬允安循聲望去。

來人金髮藍眼，一身得體的深色西裝，領結周正，身形高大，他似乎一眼就認出了喬允安，端著酒杯向他走來。

喬允安有點發愣，他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了。

「Oh. don't you remember me？ I am Hal.」

喬允安好像有點印象了。

留洋的時候，班上總有個愛打架的學生，時常欺負弱小，調戲姑娘，很不檢點，並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他在國外人生地不熟，每每都會繞著這人走，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哈爾。」

「對，是我。」哈爾爽朗的笑了笑，「這位是…」

「您好哈爾先生，我是芳琴。」

芳琴握著手提包，微微對他頷首，哈爾一臉不可思議，表情很是誇張，「那不就是殷先生的…」

「對，未婚妻。」喬允安介面道。

舞沒跳成，喬允安被他拉著又坐回了沙發，強行回憶了一些不太愛回憶的事情，交換了彼此的近況。

比如哈爾目前在工部局供職。

芳琴緩緩點上了根煙，無心插柳，心想著四哥不打算讓他接觸洋人，這洋鬼子反而送上門來了。

「哎喲，這不是弟妹麼。」

芳琴回了神，連忙掐掉手中的香煙，站起身來，喬允安突然覺得狀況有點不太妙，將哈爾晾在一邊，也跟著站起身來。

「三哥。」

杜鉞一笑了笑，搖晃著酒杯，一飲而盡，芳琴也恭敬的回了一杯。

「是找四哥麼，他在…」

「不是。」杜鉞一招了招手，「清舟，來見見你的朋友。」

喬允安頭皮有點發麻。

肖清舟緩步而來，對著喬允安勾唇微笑，一派從容淡定，「好久不見，喬先生。」

「我們不熟吧。」喬允安幹幹的回答。

「喬先生這麼說怪叫人傷心的。」

「真的不熟，我現在還搞不清楚你是蕭無望蕭老闆還是肖清舟呢。」

「我以為我和喬先生是朋友。」

「喬先生這人嘴毒又小心眼，沒什麼人能配當他朋友。」

這聲音有點耳熟，喬允安回頭去看，殷閻坐在不遠處沙發上，正準備懶洋洋的站起身來。

等會這到底是誇他還是損他呢？？？

「…哥。」

肖清舟身形微微顫抖，所有的從容與淡定盡數煙消雲散，杜鉞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稍微穩住了心神。

「不敢當。」殷閻踱步到喬允安身邊，冷冷的一瞥正看戲的哈爾，後者似乎感受到了寒意，站起身來聳聳肩，和喬允安說了聲【回見】就趕忙離開。

殷閻拍了拍喬允安的肩膀，示意他安心坐著，同時不忘給芳琴一個眼神，示意她放心。

「你們是老相識，應該很熟了吧。」杜鉞一道。

「熟，上個月不就是他在貝當路炸想要炸死我麼。」殷閻含笑，說的輕描淡寫。

喬允安背後一冷，緊緊的握住了拳頭，芳琴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這他放鬆冷靜。

肖清舟垂眸，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反倒是杜鉞一寵溺的將他摟進了懷裡，毫不避諱的在臉頰親了一大口，「你這孩子，怎麼跟你哥開這麼大的玩笑呢，還好人沒事，乖，快道歉。」

「你管這叫開玩笑！他…」

喬允安激動的站起身來，話還沒說一半就被芳琴拽回座位，他一臉憤懣不平的看著她，最後鬱悶的吃起蛋糕來。

「對不起。」肖清舟低聲說道。

「你看，都道歉了，老四，別這麼小心眼啊。」

「我覺得喬先生說的挺對的。」殷閻從路過的侍者手中拿過一杯香檳，放在了喬允安面前，「所以我打算改天也和三哥開開這樣的玩笑。」

喬允安冷哼一聲，「這還差不多。」

殷閻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

他這恃寵而驕的模樣看的肖清舟心口絞痛，連同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杜鉞一感受到了他的變化，摟著他肩頭的手收緊，疼得他皺緊了眉頭，也不敢吱聲，反而強行回了杜鉞一一個笑臉。

「三爺，沒事有我呢，就算四爺真搞個炸彈過來，我也擋在你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