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咚咚』——

楚珥沉默地注視簾子上倒映出的黑影，半晌，他走到窗前拉開了最後那道屏障，呼吸一滯。

「小珥。」

明熙明媚的笑容在玻璃那頭映入眼底，楚珥微微恍惚，就連質問也變得疲乏，「你怎麼在這？」

明熙沒有回答，而是輕輕點了點那層作為阻隔的玻璃。

「窗沒有鎖。」

一陣寒風湧進，明熙的身體卻格外溫暖。他拉住楚珥的手輕巧翻進房間，一雙閃著亮光的眸子即使在黑暗中也漂亮得不像話。

「小珥，我好想你。」

上一次還只是詢問式的『你想我嗎？』，這一回就已經變成不需要任何回應的陳述句。

即使那片溫暖讓他眷戀，楚珥依然毫不猶豫的動手甩開。

他冷聲問，「你是怎麼知道這裡的？還有，為什麼要把那個東西給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一連三個問題，明熙卻沒有露出半分困擾。答案似乎早已在他心中排練千遍，就連一處停頓都沒有。

「我在辦公室里看過你的學生檔案，所以知道地址。那個手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你喜歡嗎？」

「你的記性真夠好，」楚珥扯了扯嘴角，「還能把遺物當作禮物。」

「我也覺得，」聽著他的諷刺，明熙卻毫不在意的抿唇微笑，「今天是去警局了嗎？」

也不想問明熙是如何知道，楚珥狼狽地撇開頭不再說話。

「小珥，只要警察相信你的口供，陳鴻飛的死就和你沒有關係。」

「你就那麼自信我不會出賣你？」

明熙自然地問，「那你出賣我了嗎？」

楚珥覺得自己就不應該問他這個問題。

「等回到學校，一切都會和往常一樣。你還是那個楚珥，生活也還在繼續，只是少了一個總是擋在前面的討厭鬼，這不是很好嗎？」

「......你難道真的不害怕嗎？」

明熙掩唇低笑，「為什麼要害怕？只是殺了一個人，又不是什麼大事。」

「只是殺了一個人」——他用最散漫的語氣道出了最為恐怖的話。

楚珥覺得這既極度荒謬，又奇怪的合乎情理。好像的確就如明熙說的那樣，陳鴻飛死了，可他的生活還要繼續。

「小珥，你為什麼要害怕？」

「……我不知道。」楚珥的胸口漲得發疼，「今天在警局，我見到了他的父母。」

「是因為內疚嗎？」

楚珥搖了搖頭。

明熙輕聲說，「是因為就連那種混蛋都可以被父母愛著，而你卻沒有嗎？」

「不是。」楚珥飛快地駁回。

他臉色微白，好似心中最隱秘的那片黑暗都被眼前的少年窺探見底，再也沒有一絲秘密。

「小珥，我明白你在想什麼。」

「但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改變，你能做的就是遺忘它，或者不再想起。」

明熙的嗓音如溪水般潺潺溫潤。

也許是因為這場意外讓他們擁有了共同的秘密，少年的存在竟然讓楚珥感到一絲詭異的心安。

「可是我忘不掉，只要一閉上眼我就會看見那晚的場景......」

他緊攥著明熙的衣角，如同握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去想。」明熙輕撫上楚珥的後頸，低聲說，「小珥，我知道該怎麼讓你放鬆心情，要去試一試嗎？」

「......什麼？」

「一個可以讓你忘記煩惱的地方。」

夜晚，往往是一些人生活的開始。

楚珥欣賞不來那些嘈雜的音樂和瘋亂的舞步，他沉默的坐在吧台前，香水與煙酒混濁的空氣讓他止不住皺眉。

明熙點了一杯酒和一杯牛奶，少年慵懶地靠著吧台，昏黃的燈光下一張完美無瑕的面孔更像是從畫中走來。

這是楚珥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當明熙帶著走到酒吧門口時，他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那句『忘記煩惱』的真正含義。

「你經常來這裡嗎？」

「什麼？」音樂聲音太大，明熙順理成章的湊向楚珥唇邊，「我沒有聽見，你再說一遍。」

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容，楚珥一下子忘記自己要說的話，直到一聲輕笑打破了旖旎。

「好了，喝杯牛奶，是專門給你點的。」

楚珥接過那杯牛奶，瞬時啞然，「你給自己點酒，卻給我點牛奶？」

「這有什麼不同嗎？」明熙笑著喝了一口酒，「你還是小孩子。」

這個詞讓楚珥下意識的排斥，「我不是孩子。」

「什麼？我聽不到。」

「我說我不小了——」

明熙捏了捏楚珥的耳垂，笑嘆道，「好了，我都聽見了。」

楚珥躲開明熙的手，他低頭抿了一口牛奶，也許是因為酒吧里的溫度太高，他隱隱覺得有些燥熱。

「嗨，一個人嗎？」

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裙的漂亮女孩突然坐到楚珥身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手中的牛奶，「小弟弟，未成年在大晚上跑來酒吧玩可不安全。」

楚珥遲疑半晌，才開口詢問，「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這個反應讓女孩頓時笑出了聲，也朝楚珥靠的更近了些，「當然了，你是高中生嗎？」

「嗯，高二。」

「不用那麼緊張，姐姐就是想和你聊聊天，」甜膩的香水味纏上楚珥的脖子，「你是哪個學校的？真可愛。」

楚珥的臉染上了紅暈，不是因為害羞也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另一股難以言喻的尷尬。

明熙的眼神不知何時徹底變得陰翳，他放下酒杯，猛地拉起女孩的胳膊把她從楚珥身上拽了下來，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女孩茫然的一個踉蹌，怒氣在她的臉上浮現，「你幹什麼？」

「滾。」

也許是因為明熙的眼神過於可怕，女孩沒有再做反抗，只是害怕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匆匆離去，還不完留下一句「神經病」。

「為什麼不拒絕她？」

「拒絕？」

楚珥還沒有從剛才的『艷遇』中回過神，他下意識摸上脖頸處殘留的香水味，卻不知這麼一個舉動對明熙來說更是刺眼。

「你在留戀她嗎？」

「我根本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明熙俯瞰楚珥，晦暗的眼底蘊含著化不開的陰鬱，「她想做什麼不是顯而易見嗎？」

「......什麼？」

「小珥，其實你可以不用假裝單純。」明熙撐上吧台，拉近與楚珥所剩無幾的距離，「你在期待那個女孩對你做些什麼，接吻？還是撫摸？」

楚珥想要向後躲開，他渾身的溫度都在急劇上升，不知是出於羞怒還是別的情緒。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更況且帶我來這裡的人不是你嗎？」

「現在倒是變得能說會道了。」

就在楚珥將要起身離開時明熙鬆開了桎梏，他露出一貫的溫柔笑容，彷彿剛才那個步步緊逼的男人不是他一樣。

「抱歉，壞了你的好事。」

又是這一套，數落完後就道歉，打一棒子給一顆糖，楚珥幾乎能猜到明熙下一秒要說的話——

「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果然。

「怎麼可能會有下次。」楚珥略顯煩躁的說，「就算沒有你我也會推開她。」

明熙輕輕摩挲著酒杯，似笑非笑的垂下眼簾，最好是這樣，他想。

於是就這樣安靜了下來，即便周圍依舊音樂喧囂聲不斷，可楚珥知道他們之間安靜了下來。

為什麼要那麼激動？如果只是因為那個女孩向他搭訕，那這個理由也未免過於可笑。

楚珥想不明白，他幹脆又給自己灌了一口牛奶，腥苦的奶味讓他頻頻蹙眉。

「你不想試試嗎？」忽然，明熙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楚珥還沒來得及跟上他的腦迴路，「……試什麼？」

「接吻的味道。」

「……」楚珥忽的一怔，胸膛下的心臟不自覺加快跳動，「我不想知道。」

明熙湊身垂眸盯上楚珥的雙唇，被牛奶濕潤過的唇透著一層水光，他的眼底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異光，那是最難以窺探的慾望。

「可是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