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離一指封住老人穴道，免得他再發瘋，之後才鬆開手。低聲罵了一句：「晦氣！」

言昭這才敢走近他們幾步，抬頭和折離說，「他好像真的瘋了。」

「心魔入體，混淆神志。那我就殺了他的心魔。」折離只是一聲冷哼，再次伸手按住了老人天靈蓋。頓時，一陣接一陣尖銳的嘶鳴聲從老人體內發出，就彷彿有千隻萬隻鬼神在老人體內咆哮。

折離看著老人眼睛，用妖力將那些聲音的源頭全部逼出。全部是言昭剛才看見過的那種黑霧，被逼出後還如蛆附骨地纏在老人背後，最後被折離的妖力震了個粉碎。

黑霧緩緩散去。那個老人彷彿一下失去了力氣，緩緩癱倒在地，半邊身子還靠在那具紅色棺材上，氣息微弱地好像是快死了。

可他就這麼仰頭看著折離，眼睛逐漸恢復了亮光。

「咳咳咳……」老人剛想要說話，就忍不住低頭咳出一大口黑血，調整氣息平復了好一會兒，才道：「帝君大人，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帝君不要怪罪。」

帝君？言昭聽著一愣，能夠在這南荒的地界擔起帝君的名號的。這個折離，果然就是那位深藏紫明神宮的妖帝，難怪可以帶著自己在戒備森嚴的紫明神宮進出自由。

「無事。」折離淡淡回答，又側目看了一眼言昭，繼續問：「聽說你之前擄了一個人族來天痕城，是真是假？」

老人咳嗽著點頭，「帝君所言不虛，那孩子正是老朽帶回來的。」

「為何？」

「我看他內蘊仙骨，本以為一爐大藥，可生死人肉白骨，救回我的族人。沒想到那是一個魔胎，能勾動天地魔氣，最後反噬吾身……咳咳咳……帝君……我不甘心吶……」

「你的族人皆死在通天樹下，三魂不在，五靈不全，你還信有人可以把他們救活？也是白活了這一把年紀。」折離冷笑。並沒有因為老人現今這模樣而感覺可憐。

「老身知道自己愚昧，所幸沒有釀成大禍。如今這般，也是天意。」老人輕輕一嘆，依舊無力地靠在那具棺槨之上，難免顯得有些凄涼。

「那個孩子最後，被誰帶走了？」折離問。

老人看了一眼言昭，又看了一眼折離，沉默了許久，才緩緩答：「是之前潛伏在天痕城的一群蜀山弟子，是在我入魔失控時，察覺此地魔氣，就偷偷前來將那個孩子帶走。當時我神志不清，只記得自己連夜追蹤三千里，殺了他們好幾個弟子，差一點把那孩子追回，可惜便被帝君的人抓回來了。」

蜀山弟子？折離的雙眸微眯，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往事。

而老人咳著血警告說：「帝君，那孩子可控人神智，是一個天生的魔胎，可怕異常，萬不能留！」

「怎麼可能！阿苑是我孿生的哥哥！小時候他連路上的一隻螞蟻捨不得踩死，怎麼可能是什麼魔胎！」言昭忙解釋，「更何況若阿苑是魔胎的話，我不也是了！」

「你們是雙生子？」老人表情錯愕地看著言昭，似乎不敢相信。

「正是。」言昭肯定點頭。

「夠了，他壽元將盡，你不必和他多費口舌。」折離轉過身去，輕聲道：「你在此地守了一輩子的墓，死在這裡，與你的朋友們待在一起，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他的後半句話是在與那老人說。

「呵呵，帝君說的是。我已經油盡燈枯，是不該多管閑事了。」老人低下頭。那對渾濁的眼睛，再次失去了神采。

他知道折離不想這個少年與自己多說，可他也沒有力氣再去問了，只是感覺眼皮越發沉重，強撐著不要閉上，也抵不過自己的神志模糊。最後還是倒在地上，徹底失去了氣息。

折離沒有回頭，準備離開此地。

可他卻注意到言昭沒有跟上自己，回過頭才發現。少年還在那口棺材邊，一對眸子看著老人，好像帶有一絲特別的情緒。他伸手幫老人合上了眼睛。

老人閉眼後，言昭還是輕嘆一口氣，然後扶著老人肩膀勉強站起，似乎是想把他放進那口未封蓋的棺材裡。他的模樣不過十五六歲，身材在凡人中也算瘦小，雖然是攙扶著一個身形已經幹枯的老人，可老人的骨架整整比他大了一圈，所以看起來還是有些吃力。

而折離就環抱著雙手，冷眼看著這一幕。

言昭也沒有叫折離來幫忙，只是咬著牙自己把老人扛進棺材裡。那紅漆棺材架得很高，老人的身體又比言昭想像得沉了許多，等他把老人放進棺材裡，把老人的身體擺正擺直，再合上棺蓋時，已經出了一頭的汗。

折離忽然感覺言昭這副強撐的模樣有些好笑。

言昭給自己擦幹凈汗，才終於走到折離身邊。

折離側目看了看他，「這隻老妖之前差點殺了你哥哥，你不怨他，卻還肯給他送終？」

「不是最後沒殺嗎？而且他最後也付出代價了，有什麼可怨的。」言昭說。注意到折離的眼神，又自顧自解釋一句：「我只是感覺他有些可憐而已。」

折離故意諷刺：「倒沒想到你還有這般菩薩心腸。」

「不是這樣的，」言昭蹙了蹙眉，繼續說：「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可他剛才說了，抓來阿苑是為了救自己的親人。阿苑對我來說很重要，對他來說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如若他真的殺了阿苑，我會恨他憎他，甚至想盡辦法殺了他，可他最後沒有殺阿苑，也不過是一個枉死的可憐人罷了。既然結局是死了，那送他去安靜點的地方，或許還可以讓他更快的見到自己的親人，對我只是舉手之勞，為何不幫？」

言昭說完，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口棺材，而後垂下眼簾，低聲說：「大家活著，又有幾個是為了蒼生，不都是為了自己的身邊人。如果像他這樣為了身邊的人傷害陌生人的人都是壞人的話……我大概也不算一個好人吧。」

地宮中的光線如此黑暗，映在言昭那對漆黑色的瞳孔里，好像沉溺成了一口深井。在井下藏匿著一種無奈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