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後來等言昭長大一點，他再看不得有人欺負弟弟了。有一個同住在的破廟裡比較高大的孩子，曾經總喜歡帶頭欺負言苑。

言昭為了給那人一點顏色，居然就冒著生命危險爬上山，徒手抓住一條毒蛇，最後用石頭砸斷它的毒牙，帶了回去。

等到深夜那個孩子睡著時，他才拿出那條餓了半天的毒蛇，就趴在那個孩子的草席旁邊。然後一隻手扼住蛇頭放在那個孩子太陽穴近前，另一隻手輕輕搖醒了他。

言昭警告：「別出聲，不然我就鬆手了。」

那孩子睜開眼睛就慌了。他認出這是劇毒的五步蛇，要是不小心咬自己一口，那他可能就沒命了。

他不敢大聲喊，只能壓低了聲音，慌亂說道：「你、你別亂來！」

「你很喜歡吃阿苑的糖嗎？」言昭盯著他問，眼角微微眯起，竟還帶著些甜絲絲的笑意。

毒蛇嘶嘶的聲音就在那孩子耳邊響，他被嚇得不輕，顫抖著答：「不是，你別當真。我們只是逗你弟弟好玩，大家不都這樣的……」

「這樣嗎？」言昭只是點點頭，又問：「那你是把我們當朋友的吧？」

「當、當然。」那孩子吞了吞唾沫，有些心虛說。

而言昭給他手裡塞了幾塊糯乎乎的東西，低聲道：「既然是朋友，那你就把這個吃了。」

「什麼東西？」那孩子剛想拿起來看，便感覺一陣惡臭襲來，熏得他直想吐。那竟是幾個狗糞和泥搓成的黑色泥丸。

「你不是很喜歡搶阿苑手裡的糖嗎？怎麼現在不敢吃了？」言昭的眼神忽然冷漠，拿蛇的手又靠近了對方幾分。

那人感覺蛇尾巴自己纏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還在緩緩蠕動，似乎只要言昭鬆手，那蛇就可以一口咬住自己。蛇身那種冰冷金屬的質感，讓他全身毫毛豎立，最後居然不爭氣地尿了出來。

他不過十歲出頭而已，那裡受得住這種威脅，最終還是含著淚光懇求：「你別亂來，求你就放過我好不好？以後我再也不欺負你弟弟了。」

而言昭卻依舊無動於衷，冷聲問：「吃，還是不吃？」

那孩子攥緊拳頭，閉眼把那幾個泥丸塞進了自己嘴裡。感覺到言昭拿著蛇離開，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可是到第二天早上，他看見一條死蛇被扔在破廟的城隍像背後，而且早已被拔掉了毒牙。那孩子想起昨晚上的羞辱，頓時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地想要報復言昭。

他帶著一群孩子只找到言昭一個人。言昭打不過他，就開始跑，他帶著一群孩子在後面追，追著追著，就只有他一個人追得最遠，其他孩子都沒跟上。

只是他沒想到，言昭早已預料到他會報復，還特地把他引到山上，一個獵戶布置的陷阱附近。他一個不防被捕獸夾夾住左腿，疼得他一翻滾，直接掉進旁邊一個大坑。只拉住了旁邊的一根草繩，差一點就掉到了最底下。

言昭在坑頂冒出一個頭來，嘲笑說：「你還是這麼笨。」

他怒吼道：「混蛋！我要殺了你！」

「你能嗎？」言昭的表情不屑，拿出一個石刀便準備磨斷那根繩子。

那孩子都驚呆了，他一直以為自己和言昭只是普通矛盾而已，卻沒想到他這麼睚眥必報。

看著坑底那些尖銳的竹刺，他又慌了，只能顫抖著服軟：「我錯了，你先拉我上去，好好商量行不行？」

「那你以後還敢不敢報復了？」蹲在坑頂的少年依舊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笑得簡直不像一個孩子。彷彿只要他說一個『不』字，言昭就會狠心斷了他的這一線生機。

最後還是言昭把他拖回了那座破廟，其他孩子看著他們回來，都沒料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那孩子動彈不得，再被言昭這麼一路拖回來，沒有錢去治傷，一條腿就直接斷掉了。

其他孩子都被嚇壞了，自此再也不敢欺負言苑兄弟，後來甚至還把言昭當成了老大，一起幫忙照顧他弟弟。而言昭也確實很聰明，帶著那群孩子去了最近的那處小城，合夥去裝可憐乞討。這一群小鬼的日子，要比之前過得還快活些。

至於那個斷腿的孩子，雖然言昭帶他一起進了城，可過幾年那片地方發生一場饑荒，他行動不便，就餓死了。言昭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死去，微微顫抖地把手上最後半個饅頭，給了也快撐不下去的阿苑。

折離透過燈光看著言昭，沉默片刻，道：「你斷別人一條腿，是因為他尋釁在先，若不給他一個教訓，之後斷腿就可能是你，或是你弟弟。至於他最後餓死，也是命運捉弄，並非你的情願。」

言昭點點頭，「大抵也有這個可能。所以在小的時候，我從來不敢小看別人的惡意，包括我自己的。」

折離說：「人心叵測，指得不僅僅是別人，更是自己。畢竟人生在世，又有幾個能活成自己想活的模樣，你不必徒增憂慮。」

「到底你還是在說我壞心腸。」言昭失笑，思索了會兒，才道：「不過人生七苦，真的很難渡，也難怪有些人會選擇化魔。」

折離的眼神依舊停在言昭身上，半靠床頭，摩挲指節，「說。」

「是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帶著阿苑流浪到一個叫做落雲鎮的地方，遇見了一場瘟疫。」言昭緩緩道，「那是一種很嚴重的病，染疾之後最開始是渾身起紅疹，然後是咳嗽、發熱、神志不清，癥狀和傷寒很像，可是傳染性卻遠勝前者，普通的接觸都可能傳染。而且很難醫治。」

其實那場瘟疫最開始的疫區，並不是在落雲鎮。而是落雲鎮五里外，一個盛產冬米糖，叫做黑石村的地方。

那個時候言昭在落雲鎮的一處茶莊打工，端茶送水、洗碗掃地，什麼髒話累活他都肯幹，重要的是他不收工錢。只要茶莊老闆給個住處，能讓他和弟弟吃點剩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