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是煙味與不停歇的鍵盤聲充斥整個網吧，黃傑死死盯著熒幕上的遊戲畫面，然後扔掉滑鼠怒罵了了一聲『草』。

染著紅毛的男生探過頭，「黃傑，又輸了？」

「今天手感不好。」

「得了吧，你每次都是這個理由。」

黃傑瞪了他一眼，「你管我那麼多？」

紅毛嗤笑了一聲，「我看你今天是要交代在這裡了，不就是學校死了個人嗎？至於那麼害怕。」

黃傑掏出根煙放在嘴裡，遲遲沒有點火，沉默片刻，他站起身，「我出去抽根煙。」

「那麼麻煩幹什麼？這裡又不禁煙。」

黃傑搖搖頭，走出了網吧。

整天下來，楚珥都沒有見到明熙。

他望著窗外的風景，樓下就是陳鴻飛死去的那塊土地，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學生走來又走去，好像他的死已經被社會淡忘，直至再也激不起一點水花。

從頭到尾也只用了短短一周的時間，卻讓楚珥第一次意識到「死亡」二字的深意。

他曾無數次浮出這個念頭，甚至在孤兒院的時候也想過一了百了，他那一團糟的人生就像是河邊的雜草，無論是被踩上一腳還是連根拔起也不會招來任何人的注意，也許人們還會說上一句，『早就看這雜草不順眼了』。

他無數次想就這樣離開，在沒有任何人的注意下卑鄙逃跑。

可說到底，人性的懦弱戰勝了絕望，直到現在他依然頑強的活在淤泥里，任誰來踩上一腳也只是默默彎下腰，獨自承受這一切。

小賣部里，老闆把零錢遞給楚珥，「學校里剛死了個學生，從教學樓上掉下去的，楚珥，你也要多加小心。」

楚珥說，「我會的。」

「雖然是個壞小子，但到底也是一條生命。」老闆唏噓，「他家人得多難過啊，在那麼好的年紀就……哎。」

「......是啊，一條生命。」

也許沒有人會知道，就是他眼睜睜的看著這條生命消逝在眼前。

大概是看楚珥沉默下來，老闆扯開話題，「這些天你都坐在這附近，是在等朋友嗎？」

這個詞不輕不重地戳在了楚珥的心上，等他反應過來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已經在胸腔里瘋狂擴散，就連楚珥自己也想不到，『朋友』這個詞可以給他帶來這麼大的波動。

朋友啊。

「對，我在......等一個朋友。」

老闆笑笑，「希望你能等到他。」

楚珥也扯了扯嘴角。

離開小賣部時，楚珥與一個行色匆匆的中年男人擦身而過，他頭一次看見小賣部有了除他之外的客人，而當他回過頭時門已經被關上，只能瞥見對方穿著藍色西裝的背影。

大概是老師吧，楚珥想。

也許失望總是能輕易打敗期望，老闆的言論並沒有得到兌現，明熙也沒有來。

直到此時，楚珥才發現自己對明熙一無所知，他不知道他的班級，不知道他的電話，不知道他的住址......可明熙幾乎了解他的一切。

這究竟是好是壞？楚珥想不明白，直到和袁琛一起回到了家，這個問題依舊沒有答案。

袁琛問，「今晚不加班，你想吃些什麼？我下廚。」

「袁叔叔還會做飯？」這把楚珥飛出去的思緒又拉了回來，「簡單一點就可以。」

「我也只會簡單的。」

望著眼前賣相極好的菜餚，楚珥勉強領會到了袁琛對『簡單』的定義。

「袁叔叔最近好像沒那麼忙了。」

袁琛無奈笑了笑，「案情沒有進展，也不好扣下大家加班。」

楚珥安慰道，「沒關係，休息過後的工作效率會更高。」

「嗯，不過你也不能光說教我，自己也要做起來，」袁琛夾了一筷子蔬菜放進楚珥碗里，「你的臉色不怎麼好，昨晚熬夜了？」

「有嗎？」楚珥愣愣的摸上自己的臉，「可能是在學校里太累了。」

「今晚要好好休息，知道嗎？」

楚珥乖乖點點頭，「知道了。」

飯吃到一半，手機不適宜的響了起來，袁琛幾乎是立刻接起，臉色沉下，「喂？」

「嗯，隊里的人趕過去了嗎？」

「地點？」

「好，我知道了。」

「我馬上過去。」

幾句話的功夫，袁琛已經走到玄關旁套上了大衣，他對楚珥做了一個略帶歉意的表情，「又有工作了，今晚不能陪你吃完飯，下次再補上。」

楚珥連忙理解地笑道，「沒關係，袁叔叔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最後四個字輕輕戳了戳袁琛的心窩，他回以一個肯定的點頭，關上了門。

隨著『砰』的一聲，楚珥的笑容消失在臉上，只剩下無言的落寞與陰鬱。

他似乎越來越擅長露出那樣乖巧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