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阮久久地站立在方欽病床前，他母親的臉蒼白得幾乎透明，如果不是全身的機器恐怕早就消失在人世間。這段時間方欽背後長了褥瘡，爛得流膿。謝阮看見急得哭，醫生告訴他沒有辦法，方欽內臟破損嚴重根本不敢翻身，長了褥瘡也只能放任。

方欽還是沒有意識，謝阮碰了碰她冰涼的手背，鼻尖又開始發酸。

「家屬，時間到了。」護士敲門提醒。

icu病房一般不準長時間探視，就算是至親也只有二十分鐘時間。

謝阮沒等眼淚流出來就走出病房。他手機響一聲，是王昂發來的簡訊：「現在下來，我一會兒有事，提前半個小時送你過去。」

謝阮抽一張紙巾擦幹凈眼淚，站在原地平靜三五秒的情緒，邁步往電梯方向走，迎面撞上來送飯的楊娟。

那女人眼底刺出刮骨的毒意：「還沒死吶。」謝鑫救回來了，但是已經是個廢人了，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楊娟從小刁懶，能不做的事情就不做，嫁了人家務也是想起來才打掃一下，平時對謝鑫頤指氣使的。如今她不僅要帶家裡的那個小祖宗，還要伺候醫院這個大祖宗，家裡的錢流水一樣往外花。要是當初謝阮簽字不救了，她得免去多少勞苦，現在見著謝阮她簡直恨透了。

「是，謝鑫還沒死呢。」謝阮腳步未曾停頓，一陣輕風般從楊娟身邊刮過，連她一片衣角都未曾挨著。

「謝阮你這個殺千刀的不就仗著外面有男人嗎，你遲早腸穿肚爛——」楊娟罵起人來聲音尖得像一隻快下蛋的母雞，引得人紛紛側目。越有人注視她越來勁，語速越來越快，話越罵越臟。

電梯門合上，謝阮的世界清凈了。

黑色的比亞迪停在老地方，謝阮走過一個路口就看見了，他熟練地拉開車門坐進去，慣常沉默。

王昂經過幾次試探，知道謝阮並不想跟他說話，點燃一隻香煙，看見後視鏡里的謝阮已經自覺地帶好了眼罩。此刻謝阮帶著眼罩，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下半張臉頰，或許是緊張，那雙單薄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紅腫，微微朝外嘟起來。

雖然跟謝阮的肌膚之親已經過了很久，但是王昂越看謝阮越覺得有味兒。這個人現在看起來一身冷氣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他知道謝阮哭起來又軟又綿，眼角都會發紅。那把腰掐起來也可真TMD帶勁。

一開始他不明白這個客戶為什麼會選擇謝阮，現在他明白了，越是冷冽的人哭起來越是好看。何況謝阮每次來見他都捂得嚴嚴實實的，只有天知道是不是為了掩蓋一些見不得的人痕跡。像客戶這種人，手裡能讓人發瘋的東西可多著呢。也不知道謝阮還能頂幾天。

等到客戶煩了膩了，王昂不介意接收再撿來玩玩，他收回落在後視鏡上的眼神，緩緩吐出一口煙圈。

照例在城裡亂轉二十分鐘，王昂開向目的地。

「怎麼了？」突然的急剎車令謝阮猝不及防，他下巴都差點磕到前方的椅背上。

「有傻X逆行！」王昂憤怒地還挺像回事兒了，但是具體怎麼回事只有他才知道——他看見停在另一邊的車庫裡的車，走下一個肩寬腿長的熟人。

嘿，這可太有意思了。

王昂下意識看一眼被蒙住眼睛的謝阮，心想這才玩得高呢。他就說謝阮這種不是圈裡又被玩兒壞的人，怎麼還會有這麼高的身價，原來是舊情人雪中送炭。怪不得連這半個多月，謝阮一點沒被玩蔫的樣子，反而氣色還稍微好點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聊齋妖精變的專吸陽氣呢。

「上去吧。」王昂給被戴上眼罩捆住手腕的謝阮按好電梯樓層。

原來不是想玩愛死愛慕的客戶怕被謝阮認出來，而是怕被他知道更多的內情。這位客戶這邊捆著舊情人，那邊哄著新愛人，哪頭都不拉下。王昂發自心底欽佩，但是他因為視頻的事吃了不少明裡暗裡的絆子，這股氣他心裡還憋著呢。

既然都不是善茬，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王昂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沒急著發動汽車，而是打開手機給一個早就熟悉的號碼去了消息：「我要見你。」

熟悉號碼：「不見。」

王昂：「我知道你是誰。」他從手機相冊里翻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截圖點擊發送。

熟悉號碼沉默了一陣：「你想幹什麼。」

王昂：「賣一個重要消息給你。」

熟悉號碼：「時間地點。」

下午三點，梅清酒吧

王昂選的地方很靠譜，這是一家只賣獨立卡座包廂的清吧。謝安走進一刻鐘前發到他手機上的包間號，站著冷冷問道：「你有什麼目的。」

「我缺錢嘛。」王昂笑起來很好看，他屬於長相特別幹凈哪種類型的男生，又合適白色，不知道迷昏頭過多少無知少男少女。

謝安什麼妖魔鬼怪都見過，王昂這種檔次的伎倆他直接無視：「然後呢。」

「站著不累嗎，坐下說。」王昂一點也不擔心謝安會走人，他手裡有把柄。

「我的時間不多。」謝安沒興趣在這裡跟一個渾人耗時間。

「你男朋友這段時間是不是早出晚歸，搭理你的時間都變少了？」王昂慢慢攪著面前的咖啡杯，沒有一點要喝的意思。

「你知道什麼？」謝安這回確信王昂知道一些事情。

「有個叫謝安的，你之前出錢讓我整的那個。」王昂伸出左手臂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他們之間有情況。」

「你什麼意思？」蔣故還會對謝阮有想法？謝安不信。但是他這段時間確實動不動就失蹤，加上王昂胸有成竹的樣子，他決定坐下來聽一聽到底是什麼樣的消息。

王昂搖搖頭：「二十萬。」

「我可以自己回去問。」謝安看一眼手錶起身，「我走了，以後別聯繫了。」

「我有存檔。」王昂輕飄飄地說，「是你讓我找人安的監控攝像頭，是你讓我對謝阮用藥。你做得萬無一失，唯一算漏的地方就是沒想到房子換主人攝像頭居然還沒被拆掉。其實那天你要是不偏頭躲一下我也不會猜到是你。」

「現在你覺得這二十萬值不值了？」王昂篤定謝安不會走，這是一場賭局，他本就一無所有根本不怕，謝安卻輸不起。

謝安知道一旦被這種人沾上就沒完沒了，他有別的辦法處理，但是現在他還不想用：「三十萬，原件交給我，其餘存檔全部銷毀。」

「謝謝老闆。」王昂一張臉都笑開花了，「那我現在就跟您說說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