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恃才 第7章 紅袍
小說: 霸道總裁撿肥皂 作者:七英俊 字數:3802 更新時間:2020-08-28 00:18:36
許辰川嚇了一跳,半晌不知道怎麼接茬。
對方卻沒等他回覆,自顧自地接了下去:「黎塞留欺騙教皇的說法最早出自塔爾芒德雷奧的《軼事集》,看名字就知道這本書的性質了。史學家的另一個說法是,黎塞留遠赴羅馬原本就是為了請求免除年齡限制,他沒有理由在這件事上撒謊。」
許辰川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這個問題上了。他還沉浸在紙鶴主動來找自己說話的震驚中。
【紙鶴】:「有時劇本改編的歷史,不一定是最合理的版本,而是最戲劇化的版本。」
許辰川發怔地望著熒幕,對方說話總會給他一種氣壓很低的感覺,因此他心裡依舊琢磨著——這究竟算不算是在示好?不會是自己又會錯意了吧?
白祁把幾句話發送出去之後,過了許久才看見對方簡短地回覆道:「原來如此,謝謝大神。」
白祁的滑鼠已經移向了紅叉叉,對方卻又發來一句——
【Chris】:「大神知道得這麼多,是為了做RR專門去研究的嗎?」
【紙鶴】:「不完全是。原本就是因為對這段歷史感興趣,才會做這部劇,但在做劇期間又查了些資料。」
真是個認真的人啊。
許辰川這樣想了,也這樣說了:「不愧是大神,有幸跟你合作,我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白祁還沒回答,許辰川又趕緊補上一句:「我是說耳濡目染,不知不覺中就會有收穫……」生怕對方誤會自己又要定期騷擾他了。
白祁的嘴角輕輕揚了揚,看來自己上次給這新人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紙鶴】:「叫我紙鶴就行了。以後遇到關於這部劇的問題,可以來問我,我看到了就會回覆。」
——真的是在示好!許辰川心裡對紙鶴的第一印象被顛覆了。他也不是彆扭的人,立即發了個笑臉過去:「好的!謝謝你不嫌棄我不會說話。」
這傢伙是被嫌棄慣了嗎,白祁想。
「……如果有看不懂的新詞,也可以問我。」
他慢慢打下這行字,頓了頓,又慢慢地刪了。自己有點做過頭了。
許辰川等了片刻,見對方沒有回覆的意思了,便打字道:「我先去睡覺了,晚安!」
【紙鶴】:「好的,晚安。」
許辰川又去群里打了聲招呼,便關掉電腦,熄燈睡下了。
離他不遠的書桌上,被設了靜音的手機熒幕始終亮著,顯示著一通又一通來電。不知過了多久,那微弱的光芒終於回歸於黑暗。
天色昏暗。鉛灰的雲層如同動亂的時局,以壓頂之勢聚集翻攪。遠處滾著沉悶的雷聲,戰鼓一般不絕,催得人心惶惶。
馬車沿著一條鄉間土路搖搖晃晃地前行,軲轆上濺滿了泥濘。車裡坐著一個便裝打扮的男人,三十多歲,身形消瘦,面色蒼白。他闔著雙眼,似乎已經睡著了,薄薄的雙唇卻還緊緊抿著。一隻黑貓在他的膝上蜷成一團,小巧的尖耳朵隨著車身顛簸而不斷抖動。
「主教大人。」一名侍從催馬上前,在車窗邊喚道。
男人驀地睜開眼,漆黑的瞳仁中彷彿燃燒著兩團暗火。他伸手掀開窗簾,看向外面。
「前面有人來了。」侍從指了指道路前方,「是另一輛馬車,車夫好像在朝這邊比劃什麼。」
「停車。」主教下令。
兩輛馬車狹路相逢,其中一輛停下了,另一輛則緩緩轉進了路邊的田地里,似乎要繞過前者繼續趕路,卻在中途停了下來。兩扇車窗正好相對。
對面窗口裡,一隻纖纖玉手將簾布撩起了一半,昏暗間絕色佳人的面容若隱若現,仿若一場綺夢。她輕輕笑了一聲:「紅衣主教黎塞留大人。」
「卡爾麗索耳伯爵夫人。」主教面無表情地伸手,在虛空里劃了個十字。
「我要恭喜您。」
「為什麼?」
「為什麼呢?」她笑著反問,「即使是又盲又聾的人,此刻也會跪在您的腳下,親吻您的紅袍。」
「您既不盲,也不聾。告訴我您都聽到了什麼。」
「法國國王陛下身邊的大人物們像馬戲班子一樣輪換著,讓人目不暇接。馬利亞克改任掌璽大臣、埃菲雅侯爵繼任財政總監、舍姆貝格升遷、布蒂里埃升任太後秉筆秘書……」她隨口報著,「就在昨天,旺多姆兄弟被國王陛下親口下令逮捕。」
「看來您不僅不聾,而且消息十分靈通。」
「謝謝。這是我唯一的優點,也是我唯一能為您效勞之處。」她謙遜地低頭,「我要恭喜您終於掃除對手,執掌大權。」
聽到這句奉承,黎塞留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嘲諷似的笑意,手指輕輕撫摸著懷裡的幼貓。黑貓眯起眼睛呼嚕著。「英國那邊有什麼反應?」他問。
「他們都說,路易十三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扶持您這樣的寵臣上位,很快就會後悔。他們還在猜測您什麼時候會被再次流放。朝野上您樹敵太多,王後和御弟仇恨您,國王陛下則忌憚您。您那些雄韜偉略一件都還沒有實施,他卻已經擔心您功高蓋主了。」
「可他們卻又離不開我。」黎塞留似笑非笑地說,「真是可悲。」
「我在英國還得到了一些別的情報。白金漢公爵的府上最近有個新訪客。很不幸,正是您最不待見的那一位呢。」
「胡格諾派的代表麼?」黎塞留冷笑了一聲,「他們盤踞法國西部,做夢都想和國王平起平坐,正好跟英國一起打過來。」
「英王對白金漢言聽計從。」她眨眨眼,「美人吹的枕邊風可是很厲害的——無論那美人是男是女。」
主教的嗤笑介乎輕蔑與憎惡之間:「白金漢……總有一天我會捏死這隻小白臉。」
「您要和英國開戰嗎?」
「您介意麼,伯爵夫人?」
「閣下,我還以為您是最了解我的呢。」她哀嘆似的說,「那些飽食終日的沒用男人,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我最欣賞您這一點。」黎塞留淡淡地說,「繼續看著白金漢,隨時把他的動向報告給我。」
「遵命。」這個身份高貴的女間諜說。
「合作愉快。我會付給您應得的報酬。」
女人抬眼看他,明艷攝人的眼瞳里翻滾著深黑的暗潮。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以為她還沒有失去哭泣的能力。但她燦爛地笑了起來:「合作愉快。」
兩輛馬車擦肩而過,蒼莽荒涼的景色掠過窗口,融入於身後無限的暗中。
神說我們有罪。神說我們皆是踏著鮮血跌跌撞撞,迷途的羔羊。
許辰川在回國的飛機上補齊了《紅袍加身》的第一季。這部劇講述了法國首相黎塞留的霸業之路,將這位史上最偉大、最具謀略、最鐵血無情的政治家,刻畫成了一個有血有肉、有慾望也有彷徨的普通人。第一季以他歷經波折成功上位為結束,期間穿插著路易十三與安娜王後的不幸婚姻、英國公爵白金漢與安娜的婚外情,以及各種混亂而風流的貴族軼事。
由於劇中出場人物眾多,且大多數容貌出眾,他們之間複雜的關係成了該劇的一大看點。宅男們會為王後、公爵夫人和女間諜誰更美貌而爭論不休,腐女們則會腦補黎塞留與灰衣主教約瑟夫那過於心心相印的友誼。至於許辰川,原本對這種歪曲歷史的美劇不感興趣,純粹奔著字幕而來,看到最後反而被劇情吸引住了。
不得不說,劇組深諳操縱觀眾情緒之道,讓人不知不覺就在煽情的配樂中血脈賁張,彷彿跟主角一起開創著一個不可複製的時代。
這些觀眾里顯然包括字幕組,或者說,至少包括了字幕組裡負責後期的阿雯。當黎塞留終於獲得紅衣主教的冠冕、當場失控地跪下向上帝起誓時,字幕中伴隨著他的含淚吶喊出現了大一字型大小的「阿門」二字,彷彿要砸穿熒幕淚奔慶祝。
許辰川想像著一個小姑娘熱血沸騰地做後期的樣子,不禁失笑。
但阿雯的存在感遠遠不及另一個人。
每當劇中出現新人物、新地點時,視頻上方就會出現簡短的介紹。每一集的結尾,還會附上一段佔滿全屏的科普性文字,介紹本集出現的建築、畫作乃至風俗習慣。僅僅如此也就罷了,甚至連劇情中明顯不符合史實之處,都會在結尾一一註明。由於這段文字出現在片尾曲之後,觀眾可以選擇看與不看。
許辰川之前在做《毒善其身》時還暗自揣測過紙鶴為什麼不親自當校對,此刻他好像明白了。這是在用生命做劇啊!做完一部會折壽的吧!
至於翻譯之準確優美,就不能斷定有幾分是紙鶴的功勞了。畢竟貓草和由塔拉桑也是箇中高手,很可能正是沖著紙鶴的這種性格才跑來與他合作。看完他們的作品,許辰川突然比任何時候都更期待第二季的開播。作為一個新人,生平第二部劇就能被這些大神調教,說不定會脫胎換骨。
直到飛機落地,許辰川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一直沒睡覺。這倒也有好處,至少時差一下子就倒過來了。
「喂?媽,我到了。」他一邊從行李架上拿背包,一邊給舒穎麗打電話。
「成,我跟你爸在出口這兒等你。你爸過於激動,手都在發抖。」
「發抖的是你,不要栽贓……」許國齊的聲音微弱地傳過來。許辰川忍著笑裝作沒聽見:「那過會兒見。」
他有些頭重腳輕地走下飛機,觸目所見全是方塊字,耳邊飄過的全是漢語。兩年未見,明明是最親切的家鄉,剎那間卻有一絲異樣的陌生感。
許辰川至今的人生,從十一歲那年被一刀劈開,一半留在中國,一半拋在美國。兩邊似乎都能如魚得水,卻又都隔著一層玻璃。中國人把他當假洋鬼子,美國人把他當外來客。這些話和誰都不能說,落到一些人耳中還會帶上炫耀的味道。人總是嚮往自己無法過的生活,卻沒人問那些異類一聲是否會孤單。
許辰川暈乎乎地出了海關,取了行李箱,邊朝出口走去邊摸出手機:「媽,我出來了,你們在哪?」
與此同時,在接機的人群里。
「老公,那個是我們兒子嗎?」
「嗯。」
舒穎麗盯著少年瘦長的身影:「老公,你覺不覺得我們兒子……有點……」
「什麼?」
「沒什麼。」
許國齊疑惑地轉過頭,舒穎麗卻已經摁斷了通話,高高舉起手:「辰川辰川!我們在這!」
許辰川循聲望去,便看見自己那興高采烈地揮舞著手機的娘,以及在她旁邊欲言又止的爹。
他咧嘴笑著迎上去,給了舒穎麗一個熊抱:「媽你越來越漂亮了。」
「必須的!」舒穎麗語不驚人死不休。
許國齊幹咳一聲,順手接過了許辰川的行李箱:「你媽最近在練瑜伽,說要留住青春的小尾巴。」
「啊,爸,我自己來……」許辰川連忙往回拉。
「沒事,你一路辛苦了。」許國齊一手拖著行李,笑眯眯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往前開路去了。舒穎麗挽住兒子的胳膊跟上去,一面小聲念叨著:「果然太瘦了,得趕緊喂一喂……家裡燉了雞湯,喜歡喝嗎?」
許辰川兩手空空地走在他們之間,笑得有些恍惚:「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