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季寧很不想說，卻不得不說，他拍了拍秦昊陽，用一種接近蚊子囁嚅的聲音說道：「喂喂，你覺不覺得，他們倆的關係好像顛倒了？」

秦昊陽還來不及回答，程光就突然回過頭，用一種沒有溫度的眼神望了一眼王季寧。王季寧立刻用手指劃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示意這多餘的嘴巴已經被拉鏈封死了。

程光收回目光，下場打球。

秦昊陽和王季寧相視一眼，只好苦哈哈地跟上去。

明明是暑假，校園裡卻還是聚集著不同專業不同年級的學生。

秦昊陽和王季寧根本沒想到，在這連續打了四場比賽、無比黑暗的一天，他們居然一連偶遇了余期五次。

第一次是在籃球場柵欄外，余期根本沒有發現程光的存在，或許他看見了，但是根本不在意。

第二次是在他們打完籃球比賽走向小賣部的時候，余期剛好在販賣機旁邊買飲料，俯身等待飲料掉落下來的少年，一雙認真的眼眸牢牢地注視著硬幣口，找錢的時候一把扣住差點跌落的硬幣，因為接了個正著，圓潤烏黑的眼眸流露淺淺的笑意。於是秦昊陽和王季寧直接沒了買水的機會，只能無奈地跟著莫名變得惱火的程光掉頭離開。

第三次是在他們休息完離開學校的時候，余期恰好小跑著進入咖啡館。透過咖啡館透明的玻璃窗，他們看見余期快步走到吧台後面，繫上咖啡館專屬的圍裙，洗手、消毒、泡咖啡，等待咖啡豆打磨的時候，還笑著和站在隔壁的咖啡店老闆聊了幾句……秦昊陽和王季寧只好再次跟著步伐匆匆的程光回到籃球場。

第四次是在日落西山的時候，秦昊陽和王季寧好不容易拖著程光離開了學校，中途還要各種遮住咖啡館的位置，一直到上了捷運，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卻又在市中心的商場里看見了余期。秦昊陽和王季寧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眼睜睜地看著程光陡然捏緊了雙手，因為余期就坐在室內噴泉的石凳子上，一副翹首以待的樣子，像是正在等待著誰。

好說歹說才把程光勸走，三人剛剛在還算和睦的氣氛下吃完飯，秦昊陽和王季寧又絕望地發現……余期居然正好就在對面的餐廳吃飯。

如果不是無神主義者，秦昊陽和王季寧一定會把余期交給道士，看看他是不是什麼陰魂不散的野鬼。還是一隻獨自坐著雙人位，對著空氣吃飯切蛋糕的孤魂野鬼……

「他怎麼一個人在吃蛋糕啊……」看著看著，王季寧就忍不住把內心的獨白給念了出來，秦昊陽頓時捏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在程光面前說。

然而話已說出口，程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也有什麼話想說。秦昊陽只好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的表情，幫他說了一句，「難道……今天是余期的生日？」

「生日？」王季寧又忍不住心直口快了，「生日為什麼要一個人吃飯？也太慘了吧？」

「咳咳！」秦昊陽眼睛都快瞪爛了，可惜已經來不及堵住王季寧的嘴了。

程光就這樣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坐在玻璃窗後面的余期，帶著一種孤寂的憧憬，蠟燭點燃的時候，映照了他眼裡明黃色的光芒，然而很快又因為吹熄了的蠟燭而滅絕。

他一個人點蠟燭，一個人許願，一個人吹蠟燭，一個人把蛋糕分成了八塊，自己拿走了其中一塊插著生日牌子的蛋糕……

程光的腳步挪了挪，似乎往前移動了0.01厘米。當余期用一種稱得上是羨慕的眼神，眼巴巴地望著隔壁桌福祉的一家人時，程光終於忍不住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卻在這個時候，對面餐廳的玻璃門被某個人拉開，一個額前蓄著碎發、戴著溫柔的無框眼鏡的男人走了進去。

程光的步伐戛然而止。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餐廳內，張柏洋笑眯眯地坐在余期面前，正對余期一臉驚訝的模樣。

「你，你……店長？」

「嗯哼。」張柏洋點了點頭，瞄了一眼桌面上畫了一隻粉色小豬的奶油蛋糕，用眼神示意到：今天是你的生日？

余期立刻紅了臉，尷尬地攬過蛋糕，掩耳盜鈴地說道：「這、這個不是生日蛋糕，只是我突然有點想吃甜點而已！」

「唔！原來是這樣。」張柏洋瞭然地點了點頭。「那，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試試另一種口味的蛋糕？」

說完張柏洋就把服務員叫了過來，低聲交代了幾句，服務員就把一個用透明玻璃盒子裝起來的蛋糕拿了上來。

「巧克力慕斯！」余期忍不住驚喜道。

張柏洋笑了一下，「我親手做的，嘗嘗看？」

餐廳對面，某個站著如石像的人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兩個無可奈何的人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餐廳里兩個溫馨的身影，既沒有力氣，也不敢再跟在程光身後了。

如果說昨天下午是狼狽，是被玩弄後的憤怒，如今就是徹底被離棄的失望、厭惡和憎恨。

他最痛恨不誠實、不負責任和三心二意的人。

他媽媽是這樣，他爸爸是這樣，連口口聲聲說著喜歡的余期也是這樣！

這個該死的世界究竟有什麼是真實存在的？

程光剋制不住內心的陰暗，不管他外表如何出色，任何一個明眼人都不敢在這個時候上前打擾。

他想回家，卻一分一秒都不想看見他爸爸偽善的關心，那個該死的地方也根本不算是家。

他想回去找余期理論，卻連他的臉都不想再看見，是他假裝喜歡自己，引誘自己，一直到他的心真正動搖了卻又狠狠背棄。

他想砸掉看見的一切，可從小的經驗告訴他，砸東西只會傷害他自己，哪怕鮮血流了一地，也沒有任何人會為他心疼。母親不會停止哭泣，父親也不會從緊緊關閉著的房門裡走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知道這滿心的厭惡無從排解，只能順著扶手電筒梯往上走，看見下樓的電梯又往下走。

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像是要走到天荒地老，像是要走到地球毀滅。

一直走到一家運動品牌專賣店面前，程光沒有停下，一連走出了十幾步，延遲的畫面才緩慢地輸送進他一團亂麻的腦子裡——

程光突然停住，轉過身猛地往回走，站在這家運動品牌店門口。

「Shine Ray。」程光讀了一次店名，眸子里的光芒變得堅定。「Shine R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