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城市時間點流逝似乎都比別的地方慢一些，然而還是將近一年的時光了。謝阮裹緊大衣步履匆匆推開咖啡館的門，撲面而來的暖氣拯救了他凍得發僵的面頰。

小橘窩在櫃檯後面懶洋洋趴著，聽見動靜半睜眼瞅一下，發現是謝阮才晃悠悠起身，跳過來極其敷衍地在謝阮腳邊蹭一圈，走兩步爬沙發上面繼續發懶。

張譯從謝阮招手：「謝小阮！」引來隔壁桌側目。

自從去年『抱佛腳』活動之後，沈非的咖啡館算是徹底走上正軌了，整個X大都知道這家咖啡館有個兩個帥哥，其中一個高數厲害得起飛。甚至有X大的老師慕名而來，最後發現不過是流言的誇張效應罷了，也就一笑而過。

謝阮沖張譯點點頭，先去換了身衣服洗過手，又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甜點端過去——沈非說到做到，當真每次四人組來都有免費小吃。

「聽沈老闆說你這個月月底就不幹了？」張譯攪著咖啡。

「是啊。」謝阮放鬆笑笑，「準備過個好年，春天就回去準備念書了。」距離開學還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謝阮準備好好在這個小城市以及附近玩一玩，來了這麼久，他還沒真正好好玩過呢。

「S市是吧，以後我會來找你玩的，包住包住啊。」S市是個大城市，張譯一直想去，但是由於身邊鴿子精太多，次次沒能成行。

「包吃包住過後再說，你統籌學複習完了嗎？」謝阮敲敲桌子換來張譯抱頭慘叫。

謝阮開完玩笑開始今天的工作，如今提到S市的人和事他已經不會像一開始那麼抗拒了。甚至在這一年的時間裡他還抽空回去了一趟——主要是謝鑫的事情。

沒有足夠的證據警方無法立案蓄意謀殺，但是謝阮見到了謝鑫和楊娟，那個從來沒履行過任何父親義務的男人骨瘦如柴，雙眼無神地凹陷進去，佝僂坐在不知從哪兒淘來的二手破輪椅上，整個人縮成一團，看起像個晚期的骨癌病人。而楊娟也沒了張揚跋扈的勁，短短幾個月的事件她頭髮都白了些許，身上有股說不出的霉爛氣味。一個人打兩份工，又要照顧失去行動能力的謝鑫又要照顧嗷嗷待哺的幼子，這個女人被生活摧殘得沒了人樣。

原本還想爭取立案的謝阮在一瞬間突然意識到如果關在牢里，謝鑫的生活可能比現在還要好。於是他轉而直接上訴法庭請求賠償。賠款不是一筆大數目，但是對於謝鑫和楊娟來說要賠償這樣一筆數目簡直是要搭上下半輩子的事情。

法庭判決下來之後沒多久謝阮收到謝鑫自殺的消息，是死在家裡的浴缸中。楊娟帶著孩子連夜消失不見了，警察也找不到人。

謝阮得知消息之後沒有一絲傷痛，而是開了一瓶啤酒，給自己下了一碗面，額外多加一個煎蛋。

S市機場

提著簡單得不行的行李，蔣故在大廳等待航班。他提前了整整四個小時，在機場大廳坐著。他的坐姿非常端正，透著明顯的拘謹，握著箱桿的左手由於扣得太緊指尖已經發麻。

蔣故終於可以去找謝阮了。他手機里躺著新收到的簡訊，標明了謝阮過去一年的活動軌跡。他原本可以坐自家飛機直接到達這個十八線小縣城，但是...蔣故手臂上被刀劃出來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要不是高程程橫在父子倆中間，他跟蔣萬至少得有一個進醫院。

謝阮打工的咖啡廳，他住的地方，他認識的人，還有店裡的烏龜和胖橘。...蔣故一遍遍在腦海中勾勒這一年謝阮可能過著的生活。照片中的謝阮比離開S他的時候臉圓了一些，對著朋友笑起來很真心的樣子，眼睛裡都在發光。

回憶起他和謝阮最後相處那段時間謝阮害怕畏縮的樣子，蔣故確認自己非常思念謝阮這樣的笑容，光是看看他就覺得美好得像一縷暖陽。指尖觸碰到熒幕，滿手冰涼。

蔣故縮回手指攥緊拳頭，他已經找好房子，就在謝阮家對面，甚至連樓層都一模一樣。他想好了，一落地就去去找謝阮，如果謝阮拒接接受他那麼他就住在對面每天送他上班下班，給他做飯給他買衣服。謝阮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總有一天能夠打動他。

蔣故在機場度過漫長的四個小時之後終於登機，窗外的雲層閃著耀目的光，蔣故放下遮光板。他算好了時間，從飛機落地再到謝阮工作的咖啡館，他正好能接謝阮下班。

下了飛機之後還不是X市，蔣故換出租車，司機師傅聽說地點之後直接收了蔣故一百二，然後一路直奔咖啡館。他胸腔之中的心臟久違地鮮活起來，手指激動地絞在一起，快要見到謝阮了。謝阮會是什麼樣，真的像照片里那樣嗎？他看見自己會是什麼表情？高興的，難過的，害怕的，還是恐懼的，亦或者說是根本當他作陌路人，視而不見？

蔣故越想心中越是糾結，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糾結這些，只要見到謝阮就什麼都知道了，然而越是這麼想，他越是控制不住。萬一謝阮對他露出厭煩的神情怎麼辦？萬一謝阮讓他滾怎麼辦？

蔣故之前只想見到謝阮，這個念頭佔據了他全部的思想。而距離目的地越近，蔣故心中的擔憂和疑慮越重。以至於當他真正快到咖啡館的時候竟喑啞著嗓子叫司機停車，他提前下了車，站在咖啡館不遠處遠遠望著。

照片里的景物終於和面前的景色重合，蔣故近鄉情怯般不敢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