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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合集(1)

    我x安室透

    大魚海棠

    小說: 短篇合集(1) 作者:法伊·路卡 字數:26780 更新時間:2020-09-09 22:51:09

    幽暗的房間中,只有書桌上的那盞蓮燈綻放著柔和的光芒。

    「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在靜謐的空間尤其清晰。敲門聲落,裡面卻沒任何動靜,從紗窗子卻能看到屋內的幽光。

    門外的人嘆了口氣,「阿蓮,你在的吧?我進來了。」那人柔聲說著,推開了門,瞅見床榻上躺著的人仍然在聚精會神的翻閱著手中的古文書籍。

    女婦人信步輕輕走了過去,將她身上蓋著的下滑的薄毯往上提了提,給她掖好。

    「阿蓮,該睡覺了,明天還有課,過段時間就要迎來你的成人禮了。現在天色這麼晚了別看書了,傷眼睛。」女婦人的話語中透著濃濃的關切。

    或許是依稀的聽見了耳畔的嘮叨聲,床上的女孩兒這才將目光從書頁的字跡移開,落上了身側說話的人的身上。

    「好的,媽,我知道了,我這就睡。」 說著蓮抬手朝著書桌上的那盞蓮燈一揮,蓮燈的花瓣順著綻開的軌跡慢慢的收攏,光線暗了下去。

    「不早了您也去睡吧。」

    「晚安我的孩子。」女婦人彎腰在蓮的額頭上落下一吻後,輕緩的退出了房間,合上房門,離開了。

    待女婦人走後,蓮睜開眼睛,側頭,看著身側,目光柔和的像是在看最珍愛的親人。

    「妹,你也快睡覺,別鬧我了。」

    -

    翌日一早,溫柔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房間。塵埃在半空漂浮著,緩緩落下。

    原木的傢具鋪上了層淡金色的光,看上去漂亮極了。

    昨日睡得有些晚的蓮現在還沒起來,一直到屋外的走廊不斷的響著亂雜的腳步聲將她吵醒了這才醒了過來。

    揉著惺忪的睡眼,蓮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坐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從睡眠中緩過來神。

    「早啊,妹,睡得怎麼樣。」蓮站起來,赤著腳行走到窗檯邊,伸手推開木窗。清晨的風攜著淡雅的花香湧進了屋子,吹亂了她及腰的長髮。

    「還行的,不過姐你的睡相可真是……讓我有點嫌棄你了。」猶如沐浴春風的細膩的聲線自身後響起,說到重點的時候詭異的停頓了一下,才評價著。

    聽到她的話,蓮不氣不惱,勾唇輕笑著,「可我不嫌棄你總在下雨打雷鑽進我的被窩裡和我一起睡。」蓮轉過身又走到了鑲著鏡面的木台前,伸手拿起插在小木桶里的梳子梳理著她亂亂的髮絲。

    有些嬰兒肥的臉上一雙大而有神的眸子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慢條斯理的順著她的發。

    「小心上課遲到了梳的這麼慢。」

    鏡子中,蓮的後面站著一個短髮的和她有著相似面龐的短髮姑娘,著大紅色的內衫,調皮的笑著,彎起的嘴角處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為她俏皮之中增添可愛的味道。

    「誰叫你是短髮呢,都不用花時間打理。」蓮說著,將梳順了的發綰成了球狀,用發繩固定住又插了只發簪。銀制發簪後是幾顆垂掛著的小鈴鐺,隨著她的行動從而發出叮咚如泉水清澈的聲音。

    套上布鞋,推開門扉,沒走幾步路,一道身影就從身邊飛快竄過去,擦到了蓮的手臂,懷裡的抱著的書一下子全掉在了地上,散了滿處。

    「啊對不起,蓮,你沒事吧?」元氣的聲音在頭頂盤旋著,蓮蹲在地上一本本地拾著地上的書籍。

    「我沒事,你這麼趕作甚,毛毛躁躁的。」

    「這不快遲到了嗎!」少年聽到她的數落白凈的面頰上多了絲緋色,連忙蹲下幫她去撿地上的書籍。哪料她卻拍開了他伸過來幫她撿書的手,「不用了我自己撿。」

    被這樣幹脆拒絕的少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過沒等他拿定主意,她就已經將散了一地的書全部收拾好疊起來抱回了懷裡。

    「不是怕遲到了?還不走?」蓮起身掃了眼站在他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輕笑著從他身邊掠過。

    緩過神來的少年抬腿快步跟上她,「你真喜歡看書,不過,有一些好像……不是我們學的吧?」少年疑惑地開口,剛才蹲下準備撿書時看到了一些書籍不太熟悉,不過時間短暫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被她全部給撿起來了。

    「我要做一個博覽群書的書蟲,嵐,你今天睡過頭了嗎?話真多。」兩人並肩同行了一段路,沒一會兒就到了上課的教室。蓮伸手推開了門,率先走了進去。

    教室里的學生差不多來齊了,學生座位上遠看著坐滿了一片。

    「……」嵐無語的看了她一眼,你不也來得晚了嗎!以往這個時間你可是會早早地到了教室的人。

    嵐心裡默默地想著,拾階而上,去找自己的座位了。

    座位的安排並非固定的,隨意的坐的那種。今天蓮來得有些晚,沒能佔到前排聽課的好位置。隨便找了個空位置就坐了下來,將書籍放到了課桌上。

    教授法術的老師來的很準時,掐著點進了教室。站在講台上環視了一周,然後翻開了擱在講台上的書開始授課。

    如往常一樣先講解了如何控製法術的原理,接下來就是實操。

    蓮對任何法術的原理有把握倒背如流,然而實操卻並不太好,總是無法精確的控制,植物的生長。這讓她感到十分苦惱,私下的練習了許多次但依舊沒辦法控制好。

    漫長的時間在她認真的做練習中,偷偷溜過。

    「嘿,還在練習呢。」嵐走過來和她搭話,她身邊的同學因為下課早早的就散了,嵐自然而然的就在她身邊落座。

    蓮沒分心去理會他,手心的綠色的熒光大放,桌上的植物「噌」地一下抽出了許多枝椏,飛快的長了老高。

    「勞逸結合知道不?」嵐看到她側顏的面頰上滲出了少許細汗,不由分說地拉過她的手腕,將她帶著走出教室。

    風從敞開的窗子灌進來,雜著清新的花香。

    蓮洗漱完,抱起書桌上的書籍,坐回了床榻上,翻閱起來。吃過午飯後,申時就要開始成人禮了。為期六日前往人間遊歷一番再回來,換句話說她這六天不能看書了!對於一個書蟲來說這不能忍,然而並沒辦法她不能不去。

    「姐……別看書了,外面天氣這麼好怎麼不出去逛逛!」盤腿坐在床頭的短髮女生歪著頭望著攤開在床上的密密麻麻的文字的書頁,不解的問。

    「不要!」蓮抽空抬眸瞅了眼她,一副你怎麼就不理解我的表情,「沒空!」

    被痛快拒絕的女生搖晃著腦袋,不願意再勸她的模樣赤著腳走下床來到窗檯邊,坐在椅子上看起了外面的景色。

    閣樓中央是一片空地,一些孩子圍在一起玩耍著,丟沙包或者跳房子,好不歡樂。風吹起他們額角的發,嘻哈的玩鬧的笑聲融進入風中。

    只有深深淺淺的呼吸聲的靜謐的房間內忽然響起了的敲門聲格外的清晰,只不過蓮沉浸在了文字的海洋中並沒有聽到著的動靜。

    敲門聲持續了一會兒,房間里的人兒沒有給予她回應就知道她一定又在廢寢忘食的看書了。

    打了招呼後,門扉被輕輕地推開了,「阿蓮出來吃飯了。」女婦人走到床側,彎下腰,伸手在蓮的眼前晃了晃,「又是一醒來就看書的吧?」

    蓮往後退了些,將書本拿高了一個身位,「讓我看完這點。」

    真不知道自己女兒怎麼就這麼執著於看書,女婦人無奈的嘆了口氣,直起身,整理了下因為彎腰從在衣襟上留下的褶皺。

    「快點出來吃飯。」女婦人重複地提醒了她一邊,站在一旁等候她看完。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催,那她肯定是不得下床吃飯的。就憑她那不走心的回應,不用想都知道。

    蓮很快的看完了一頁的內容,再準備翻至下一頁時,一道聲音突然發出,阻止了她的動作,「起來吃飯!」

    「好好好。」蓮停下了翻書頁的動作,掃了眼右下角的頁數,合上了書本,抱著書從床上挪下來。快步走到書桌邊擱下厚重的書本,轉身走到母親身邊,挽起了她的手臂。

    「吃飯咯!」

    女婦人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寶貝女兒好,無奈的笑著,寵溺地伸指輕點她的額頭。

    和母親一起走到大廳,父親已經坐在椅子上等她們娘倆來了,爺爺笑著摸了摸落座後的蓮的頭,「又看書忘了吃飯?」

    「是呀是呀,不過媽總會來叫我的所以不擔心!」蓮笑著拿起了桌上隔著的筷子,說道。

    聽到她的發言,爺爺輕笑著了聲,收起了揉著她頭的手,「多吃點吧,一會兒要去成人禮了。」

    「會的會的!」蓮嬉笑著往嘴裡扒著白米飯,母親離蓮坐得近,給她夾了些菜放到她碗里。父親在一旁說著母親太慣著孩子了,她想吃什麼自己會夾的。爺爺摸著他雪白的鬍鬚,做著調和劑緩換了其他的話題。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圍坐在圓桌上,吃著午飯,溫馨卻又平常到再熟悉不過的日常畫面。

    -

    掬起一捧水澆在臉上,水珠順著線條下滑在下顎匯聚成小股又重新滴入了水盆中,漾出一圈圈漣漪。

    閉著眼睛摸索著觸碰到了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拿起來擦了擦濕潤的面頰。將毛巾放入水盆中,水立刻打濕了幹燥了毛巾。米色的毛巾的顏色更深了些,像是吸飽了水的海綿。

    蓮輕手輕腳的轉過身想要走到書桌邊去拿擱放在桌面的書,然而動作還未完成,門外的人似乎料到了她會這樣做,出聲提醒。

    「不許看書哦,洗好了就出來。」母親知道她愛看書,所以只讓蓮回房洗臉,然後她就在門外站著提醒她。以免她又沒忍住書籍的誘惑,偷偷的看書從而耽誤了成人禮的時辰。蓮拗不過母親,只能答應下來。

    不過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偷腥就被發現了。

    「沒、沒看呢,我這就出來。」被識破了心思的蓮心生慌張,張開有些結巴的回應著門外人的提醒。

    蓮不捨得將黏在書籍上的目光挪開,背過身走出了房間。

    午後的時間似乎過得很快,坐在先前吃飯的客廳里,門外斷斷續續的傳來一些人的雜亂的腳步聲。

    似乎是在做成人禮的準備,慢慢的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

    「快開始了,我們出去吧。」母親坐著椅子上,交叉著雙手,看起來有些緊張。

    「嗯那就去出去吧。」說著,蓮起身,還沒踏出步子,身後就被拉住了。

    母親伸出的手顫顫巍巍的,蓮反握住她因為年月和操勞已不再細膩光潔的手,「怎麼了?」

    「蓮,一定不要耽誤了時辰回來,記住只有六天。」母親苦口婆心的提醒著她。

    「好,我知道的,按時回來別擔心。」蓮安慰著母親。

    「人間很危險的,一定要小心,知道嗎!」母親繼續囑咐著她,需要注意的問題。

    母親雖說平時對她愛看書的事情特別嘮叨,有時候會覺得煩,但她知道母親這是為了她好。現在自己要出去,一走就是六天,她的擔心是難免的,思及此,蓮柔聲地說:「嗯嗯知道,我會小心的。」

    「你啊,別太擔心了,蓮她已經長大了會知道分寸的。」父親在一旁說著。

    「我這也是……關心我們的孩子啊!」聽到男人的話,母親有些不樂意地反駁著。

    「好好,」男人走過來,擁住了母子倆,「我都知道,我們要相信她不是嗎?」

    蓮閉上了眼睛,感受他們擁著她傳遞而來的溫度,「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短暫的相擁,父親放開了她們。母親依舊拉住蓮的手,看著蓮的目光中是掩飾不住的滿目的擔憂,「一定要小心!」

    蓮點點頭,拍了拍母親的手,示意她知道讓她放寬心等著自己回來。

    踏出門檻,從身側走道來了倆人,個頭矮小的坐在個頭大的上面,一人遞給了她一盞盛酒的器具,另一人傾斜著酒罐,泛著熒光的酒水逐漸裝滿了酒盞。

    蓮仰頭一飲而盡,他們撩過蓮走到其他接受成人禮的人跟前,重複著同樣的動作。

    蓮轉身將酒盞遞給了母親,輕聲道,「我走了。」

    在蔚藍的大海中暢遊,海水溫暖的將蓮包裹,像是母親的手輕撫著身體。

    水底的魚兒繞著她打了個圈,擺著尾巴游得更遠了。珊瑚盛開的燦爛,像是陸地上的鮮艷的花朵,隨水流晃動著。

    黑如夜的眸子映著水面之上的,世界的輪廓。

    「嘿,你看那些紅色海豚又來了!」海水拍打著礁石發出的悶響沒掩蓋住岸上的孩子們驚奇的聲音。

    蓮循著聲看過去,一群孩子正從山崖的上方壓著欄桿往下眺望,於是就這樣撞入了他們眼裡的好奇。

    鹹濕的海風迎面捲來,髮絲瘋狂亂舞著,充滿著生氣與活力的聲音未減,「呀朝我們游過來了!」

    烏黑如黑曜石的瞳孔里映出了蓮的模樣,通身紅色,在水中擺動的尾巴在海面上漾開了一圈圈漣漪,黑色的眸子和他們如出一轍的明亮,映著這個世界的色彩。

    「它聽得懂我們說話嗎!」其中一個男孩子問道,小麥的膚色在夕陽下鋪開了金紅的光澤,閃閃發亮。

    「這個?我爺爺說動物是很有靈性的,說不定能!」扎著雙馬尾的女孩子興奮的說。

    「噢噢!真的嗎好棒啊!」其他的孩子附和。

    她們的模樣其實和我們也沒什麼差別呢。

    那群孩子圍在一起,好像還在討論著什麼,不過距離有些遠,在海里沉沉浮浮的蓮聽的不是特別清楚。

    蓮看著她們,不由得想起了母親的話,『人間很危險』。

    很……危險嗎?

    蓮重新鑽回了海里,在海中游來游去。過了差不多半響就又冒出了海面,再向著那個方向望去,已經看不到山崖上的孩子們的身影了。

    走了嗎?

    正想著要不要重新回海里的時候,忽然有聲音透過海水傳遞而來,是有些急促的腳步聲。

    「果然還是上去吧,這裡太危險了。」一個男孩子小心翼翼的探出腳,踩在滋生了青苔的礁石上,確定了能站好後才踩了上去。

    「我、我也覺得,就在上面看就好了啊。」短髮的女生看著那個男孩子已經踏上了第二顆礁石,聲音都有些發顫。

    踩在礁石上的男孩子弓著身子努力保持著平衡不讓自己掉下去,然而並沒有卵用,他幹脆地蹲了下來,放低中心,苦逼的回頭,帶了些哭腔,「我……我、我要怎麼回去!」

    他的話像一顆深水炸彈,讓那些孩子亂了手腳。

    「啊啊啊,就說很危險了非要去,怎、怎麼辦才好。」

    另一個男孩子看到了這樣的情況發生最先從慌亂之中穩下情緒,提出建議:啊你堅持一下我去叫大人來!」

    「快、快去!」

    那個男孩子連忙轉身就跑去找大人來救他了,其他的三個女孩子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腳,但是又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她們根本幫不上忙。

    蓮一直游在他們不遠處,看著那個蹲在礁石上的男孩子的情況。岸上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小夥伴掉進海里的原因,其中一個竟然哇哇的哭了起來。

    她的哭聲和情緒傳染到了男孩子的身邊,鬧得他也慌亂了起來。一時緊張了,身體一個不穩就墜入了海中。

    海水迅速將他包圍,他在努力的撲騰掙扎,一個海浪拍來就將他給淹沒了下去。海水兇猛地灌入口鼻,掠奪著他所能呼吸的空氣。

    蓮在他墜入了海中以後條件反射的就遊了過去,想要去就他。本來就不大的孩子在自己陷入了危險,身體的本能促使著他掙扎地向上游。

    狠狠地拍打著海水的小手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了靠近他的蓮的身上,忍著疼,想要將他一點點的推到岸上。

    「快快快,他就在那邊。」遠處的呼喊聲傳來,是剛才那個出主意找大人來救他的男孩子。

    幾道「噗通」聲響起,趕來的大人來不及脫去衣服就猛地扎入了海中,向落水的男孩子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游過來。

    感受到更多的陌生的氣息在慢慢向自己靠近的蓮,左右掙扎了一番,最後還是游開了。

    落水的孩子被大人給救上了岸,他們努力的搶救著他的生命,試探著他是否有呼吸。

    蓮游得遠了後才偷偷的探出頭,看岸上的情況。

    忙做一團亂的焦急的大人們,他們臉上的擔憂在看到溺水的孩子醒過來,泛起了紅的眼眶霎時,喜極而泣。但隨之而來的是指責他們為什麼不顧危險跑到這兒來,還去了礁石。

    他們還在說著什麼,不過蓮因為離他們的距離太遠,不到他們說話的內容了。

    太陽退到了海平面下,灑在海綿上的夕陽的餘暉慢慢的就散了。岸上的孩子們抱著溺水的小夥伴,哭得稀里嘩啦。大人看著他們哭泣了也沒再說什麼,揉著他們的腦袋,安慰他們不要哭,帶著他們回了家。

    直到夕陽的光完全褪下,海面的顏色又成了深沉的藍色。蓮擺著尾巴,遠離了岸邊。

    「嚶,果然母親說的是對的,人間真的很危險。」

    救人反被打這是什麼鬼啊。

    不斷的感受到背部傳來的火辣辣的疼,蓮難受地心塞。

    雖說知道是不懂事的孩子,不過她還是不開心。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她呢,果然不作死就不會死。

    想著以後一定要遠離他們的蓮,悶頭鑽回了海里。小魚兒成群的從她身邊掠過,好奇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

    在海里暢遊了一會兒,漸漸的忘記了先前的不愉快。

    來人間的第一天,馬上就要結束了。

    墨色的天幕上綴著明亮的碎星,夜風低空拂過,平靜的如一面巨大明鏡的海面被風漾開一圈圈漣漪。

    水面融合著天空的色彩,波光粼粼的海面映著揉碎的星辰。

    海底里的魚兒時不時冒出了頭,吞吐著泡沫般的水泡泡。轉溜著眼珠,在海面上瞧著外面的自己所沒有見過的新奇的世界。

    蓮探出頭,望著頭頂的星空。一看就看到了遠處的天邊慢慢的放亮,與水光融為一色的天,泛著魚白的顏色。那色彩一點點推移過來,霸佔融合了深邃如墨的夜空。

    黑被白取代,天亮了。

    太陽升了起來,燦金的光絲毫不吝嗇的灑進了海里。水的顏色逐漸變得透徹,像是剔透的海藍色的寶物。太陽的光芒猶如具有熱度一般的將海水照拂地慢慢有了些溫度,暖暖的海水將蓮密不透風的圍著。

    舒適的水溫令她想要眯起眼睛任由身體,在海水的波浪下沉浮。

    在水底平淡的度過四天,看了四天的海底的陸離光怪的景色,這讓她感到有些無聊。

    今天是在人間停留的最後一天了,她以後怕是也不會在來這兒了。這樣想著的她,耐不住好奇心,又冒出了海面。想要將人間的景色,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生活的習性,全都刻在腦海里。

    雞鳴聲劃開了清晨的朦朧,叫醒了沉睡在夢鄉的人們。新的勞作的一天又開始了。

    蓮在海里晃悠著,時不時從海內鑽出來,冒出頭和小魚兒們一起吐泡泡。帶著彩光的水泡泡在海里飄了一會兒,「啪」的破了。

    時間一點點在她玩耍的過程中流逝。

    風刮過水麵的頻率越來越快了,風兒不在柔和,強勁的吹開了漣漪,夾雜著海水的鹹濕。

    湛藍的天空的色彩暗了下來,遠處的低壓的烏雲層被強勁的風給吹了過來。極低的飄在海面上空的烏雲時而劈下金色的閃電,隨之而來的是響徹雲霄的明雷。發出轟隆隆的巨響聲,嚇得小魚兒鑽進海里不再冒出頭。

    沒一會兒那烏雲下方飄起了細小的雨點,紛紛融入了水中。雨勢慢慢的大了,一顆顆豆大的雨珠往下砸進了海里,如絲如線。

    明亮的藍天徹底暗了下來,雨勢更大了,閃電雷聲不絕於耳。

    這陣勢,看來將要下大豪雨了。

    蓮擺動著尾巴,刺溜的潛入海面之下。

    隔著一層水光,蓮透過睡眠依舊在看著外面的世界。因為下雨的緣故,和往常不太一樣。水落在水面上不斷地濺起漣漪,世界像是被倒影在上,然後又因水珠的打破而模糊不清。

    是一種虛幻而又朦朧的美。

    腳步聲慢慢的近了,沉默的,彷彿失去了生氣一樣機械的行動著。泥土被踩踏的飛濺到褲腳上,染濕一片。

    蓮擺著尾巴調轉了方向,看向了聲音逐漸靠近的那邊。

    模模糊糊的看到的是一個個子不高的人影朝著礁石便走來。蓮有些好奇怎麼這樣的天氣還來這兒,於是悄悄冒出了頭。

    模糊的輪廓隨著她走近而清晰了起來,但隔著雨幕又不是特別的清楚。不過能看清性別,是個扎著馬尾辮的女孩子。

    她沒有打傘或者披著遮雨的草衣。單薄的打了少許補丁的粗布被雨水打濕而緊貼著肌膚,勾勒著她柔弱的身形。雨水沁濕了她額間烏黑的碎發,濕黏的髮絲順服的貼在她的臉頰上。

    她渾身的衣服已被打濕了,從天而降的雨水啪嗒啪嗒的無情的濺落在她的身上。路面上蓄著水的坑坑窪窪的髒水一踩就飛濺到褲腳上,她卻沒有發現似得一路跑到了礁石邊才停下。

    喘著氣,臉頰泛著潮紅。失去神採的眸子直勾勾的注視著湖面,蓮露了小半個腦袋在水面上,不過蒙蒙的下著雨,距離也遠,所以並看不到與深色的海面不同的的一抹紅。

    女孩子抬腳繞開礁石,踏入水中。海水將她的白皙的小腳淹沒,她在水中前進著。長期浸泡在水中的小石頭會滋生出滑膩的青苔。女孩走得很慢,似乎是害怕滑倒。

    她好像不太對勁。

    蓮的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這個想法令她心生一股寒意,也驅使著她靠近那個孩子。

    海水漫過她的小腿肚,她還在前進著,不知停歇。她這樣更加將蓮心頭冒出的那個想法進一步的驗證了。

    蓮向她游過去,水已經漫到了她大腿,她還在往前走。空洞無光的眸子看著前方。

    在往前走就要淹沒到她的胸口。

    蓮快速的游過去,繞著她身邊轉圈,想要阻止她繼續向前走。然而並沒有什麼效果,她依然往前走著,海水漫過了她的胸腔。她行走的更慢了,有時候還會不小心被石子絆了一下而整個人捂進了水中。但她又會掙扎著站起來,繼續向前走。

    她這是要尋死,蓮已經無比的肯定了心裡的想法。

    張開了嘴含住了她在水裡漂浮的衣角,將她向後拉,想讓她回去。

    不過蓮所做的都是無用功,水漫過了女孩子的口鼻,她閉著眼,腳在水底試探著還在走。

    看著她這麼決絕的尋死的態度,蓮心生一陣煩躁。有什麼能比生命中更加重要,為什麼要去自殺。

    在她眼前自殺,這種事情她絕對不能接受。

    所能呼吸的空氣已經沒有了,肺部逐漸燃起了一種火燎般的灼燒感。女孩子感到窒息想掙扎著起來,可無法呼吸的她早就喪失了力氣。窒息感越演越烈。

    她突然不想死了,死好痛苦。

    誰、誰能救救自己。

    恍惚之間好像有什麼將沉在水底的她托起來,是有著溫度的手。黑色的髮絲漂浮在水裡,白凈的臉龐,模糊的人影。

    素白的手繞在脖子上,蓮將溺水的女生架起來,帶著她一步步走上岸邊。

    女生早就昏死了過去,翻著白眼躺在地上。

    要、要怎麼辦?

    蓮絞著手指頭,繞著她踱步。她記得自己好像看到過要怎麼救治溺水的人,不過具體如何做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煩躁著蹲下來,蓮手按在了她的胸口上,有規律地給她按壓胸腔。

    總、總是讓她把喝下去的水先吐出來吧。

    在按壓了沒一會兒,她抽搐了兩下,頭一偏,口鼻咕嚕咕嚕地冒出了些水。

    這樣應該好了吧?

    不知什麼時候,雨勢變小了。

    一會兒小孩子們該過來這邊玩耍了,應該會救助她的。

    蓮猶豫了一會兒,一步三回頭地回到海里。

    「總算回來了!」蓮母一早就來走廊等蓮了,今天是她去往人間的回程日,只不過不知道她會何時回來所以一早就來了這兒等著。

    浮在空中的水球有一側忽然產生了些許水波紋,隨後蓮從裡面走了出來。蓮母見到日思夜想的女兒出現在眼前,連忙快步走了上去。將手中的毛巾抖開了披在她身上,給她裹緊了身子。又把另一條毛巾蓋在她頭髮為她擦濕發。

    蓮舒服的眯著眼,輕輕抱住了蓮母。

    「媽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回屋子我給你的澡盆里倒了熱水,去泡一泡暖身子。」

    蓮點點頭,隨著母親一同往她的房間走。

    推開了木門,踏進房間後,蓮回身,握緊了母親的手,輕道:「去休息一會兒吧,我洗好了就出來。」一路上,母親的手就一直拉著她,她的手緊張的在發抖,隔著毛巾,傳遞給了她。

    這六日母親怕是沒睡好,她眼底的淡青的眼圈說明了一切。一定都在為她不止的擔憂著。

    「好,那我先去做飯了,洗好了出來吃。」

    「好。」蓮應了下來,合上了門。

    一推開浴室的門,迎面而來的一股微重的草藥味。赤著腳走在光潔的木質地板上發出吱呀吱呀的細小的聲響,走近澡盆里往下一看。盛著海草綠色液體,超過了澡盆的三分之二,上方飄著朦朧的熱氣。呼吸間入了肺,草藥味而更加濃郁。

    身子沒入綠色的液體中,溫暖的混著草藥的洗澡水一下就裹住了她的身體。暖暖的,舒適的,恰好的溫度讓她有些想要入眠。

    浸泡在草藥里小眯了一會兒,醒過來時水溫已經冷卻了。不過這六日在人間的那些疲憊感和倦意彷彿消失了一般,整個人都精神清爽了不少。

    擦拭幹凈身子後走出浴室來到衣櫃翻找起了要穿的衣服。

    棗紅色的短褂上綉著精緻又繁雜的花紋,衣服艷麗的色彩將白皙的肌膚映襯著更加迷人細膩。下身穿了件深棕色的,腳腕有些寬敞的喇叭褲樣式,褲口用淺棕的細線縫製起來。

    束好了辮子後正準備出去,母親的聲音卻在門外響起,「阿蓮,你好了嗎?又在看書?」

    好像,自己成了書獃子的形象?

    蓮輕嘆了聲,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沒呢,才梳好頭。」

    長如瀑布的烏黑秀髮被梳了起來,綰了個雙鬟的髮式,用淺綠色的流蘇發簪固定住。簡單卻又不失美感。

    「好好,那去吃飯吧。」蓮母看到很少將頭髮紮起來的蓮今天居然自己盤弄起了頭髮,不由得一愣。

    蓮走到母親身邊,挽著母親的手,親昵的在她側臉上吧唧了一下,「吃飯吃飯。」

    這孩子,反差有點大了。

    「以後要梳頭可以讓母親幫你。」蓮母愣神了一會兒,側頭看著女兒的面龐,柔聲道。

    她還是長大了,不再是個會小孩子了。

    以前還只有那麼一丁點的重量,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又怕不小心摔了。遇到事兒總表現在臉上,玩耍的時候受傷了還會哭。然而時間一晃就是十六年。現在長大了,學會自己打扮了,愛美了,模樣也生得水靈好看。

    「啊不用了,我今天就想試試。不過好麻煩,還是算了,花時間編頭髮還不如看書呢。」

    蓮母:「……」

    大廳里的圓桌上,有好幾盤菜餚。只是看著就覺得令人食慾大增,白米飯熱騰騰的冒著白煙。

    父親,爺爺已經坐好了,就等她們母女倆來。落座後,她們同往常一樣給蓮夾菜,招呼她多吃點。

    蓮和她們說起了在人間的事兒,不過省略了她化成人的模樣去救那小女孩的事兒。

    說說笑笑的度過了午餐的時間。吃完飯後,母親收拾盤子,拿去清洗。蓮說著要幫忙,不過母親回絕了她,讓她回房好好休息。在蓮還想要說什麼的時候,母親已經將她推到了廚房外並關上了門。

    望著緊閉的門,蓮在外站了一會兒。廚房裡傳來流水聲和碗筷碰撞的發出的清脆聲,沒能幫上忙的蓮最後回了房間。

    坐在軟軟的床上,向後一仰,躺了下去。

    「妹,你說,為什麼人類,喜歡那麼輕易的放棄生命。」蓮烏黑的眸子里映著一個短髮的和她有著相似容貌的女孩的樣子。

    蓮轉過頭,不再看她。木納的盯著天花板,看著上面的一圈圈的年輪,濕了眼眶。

    「明明……有些人想要活下去,但,她們沒有這樣的機會。」淚水在染紅的眼眶裡打轉,黑白分明的眼瞳周圍,生了些許血絲。

    短髮少女跨在了蓮的身上,短髮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垂著,輕撓著她的臉頰。

    她伸出手,抹掉了順著臉頰的輪廓滑落的淚珠。俯下身,兩額相貼,鼻尖離的很近。

    「別哭了,你哭了我也不好受。」

    她觸碰著蓮的臉頰的手,像是沒有溫度。肌膚在投進屋子的陽光下,白皙的彷彿半透明了般。

    「好。」蓮輕聲應下,閉上了眼睛,以免又不爭氣的落淚。然而眼眶裡餘下的淚水因她合眸的動作,流了下來,沾濕了床鋪。

    短髮少女輕輕的笑著,像一簇盛開的百合花,純潔美好令人嚮往。

    不知不覺間,蓮睡著了。醒來時,天色晚了。蓮搖晃著脖子,伸著懶腰出了房間爬上了土樓的屋頂。

    一仰頭便能看到稀疏的星辰灑在深邃的巨大藍牧上,晚風吹拂著,樹枝迎著夜風,輕晃著而出沙沙的聲響。

    「心情不好啊?」

    是嵐的聲音,夾著風而來。他好像永遠都沒有煩惱似得,聲音中透著那股有衝勁的活力。

    「沒有啊。」

    「沒有你會來這兒?只要有時間你都是在房間里看書的吧。」那聲音離得近了,一側頭,他已經在身邊坐下了。

    「唔……書看累了上來看看夜空怎麼不行嗎!」蓮視線一轉,又望向了夜空,「哎喲,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會上來了啊,你這麼關注我,是不是喜歡我啊!」

    話語落下後,沒了回應。好半響,他的聲音才又響起,有一股認真的味道,「是啊,我喜歡你。」

    踩在地上,細小的堅硬的石子穿透布鞋咯得腳板疼,蓮沿著小路一路向前走。

    雨過天晴後,土壤鬆軟,合著泥濘的水濺踏在了藕斷似得白皙細膩的小腿肌膚上。

    濕漉的空氣泛著土腥和青草的氣息。

    遠處的天際化開的魚白到頭頂,天放亮了。

    清晨的風吹在肌膚上有幾分涼意,卻正好驅散了一整晚沒睡著的蓮的疲倦。

    她失眠了。

    因為嵐突如其來的表白,失眠了。

    她不過是玩笑的語氣說出那句話,沒想到那傢伙居然真的……

    噢噢噢不她不能在繼續想下去了,要不然又會記起昨天的醜事。

    走到路的盡頭,眼前是猶如明鏡的巨大的湖泊,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是灑了碎金子。碧藍色的湖面倒映著透藍的天,潔白柔軟的雲絮,翠綠茂盛的大樹,和深褐的土地……

    美得像畫。

    站在搭建的小半截木橋上,蓮在地上鋪了油紙就坐了下來。脫掉了草鞋,放在一旁,將腿伸入了湖中。腳踝的泥濘在湖水裡化開了,湖水稀釋了泥,又清澈了。

    冰涼的水漫過了腳丫,涼涼的觸感令蓮渾身一震,僅剩下的一點混沌感消失殆盡。腦海中的昨天的事情卻又浮了上來,任她如何搖晃頭也甩不掉那些記憶。

    ……

    「你、你剛才說什麼!」夜空下,瑩白的月光照得她的面龐稜角分明,她別過頭,抬手撫了撫落在臉頰旁的幾縷髮絲,大聲的說,「剛才風很大,我我我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蓮慌忙地起身,沒敢看他一眼,匆匆掠過了他,逃了下去。

    她的腳步匆忙又慌亂,嵐看到她順著樓梯跑下去,沒跑幾步路居然被自己的腳被絆倒摔在地上。迅速的爬了來後跑得更快了,幾乎一溜煙地就竄得沒了影。

    唇角漾開好看的弧度,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

    這個樣子的她也好可愛。

    他分明看到側身而過時,她染上面頰的紅暈,像是綻開的桃花,讓他心臟跳漏了一拍。

    「啊啊啊啊啊!不可以繼續想了!」蓮伸手『啪』的猛地拍在臉頰上,隨之是兩道與膚色強烈反差的紅印。

    晃著腿連續的拍打著水面,附近的魚兒逃離般的游開了。

    昨天真的是太丟臉了!

    蓮垂下頭,看著水中的世界。水波紋消退了,倒映著的天空飛過小鳥兒。魚兒又遊了過來,沒有太過靠近,冒頭吐納著水泡泡。

    「姐,你有什麼好不開心的呀?」水中有她的樣子,兩人好像只是髮型不太一樣。

    「哪裡都不開心。」蓮鼓著包子臉,苦惱的看著她,「以後要怎麼面對他啊!」

    「就……那樣面對?」妹妹赤著腳,探入了湖水。她走了幾步,轉過身,伸展開軀體,仰頭望著天。語氣輕快地說著,「姐你不是沒有喜歡的人嗎,為什麼不答應呢?」

    蓮看著她在水裡先前,走了一步又一步,湖水淹沒過了她的膝蓋,打濕了褲腳。

    她似乎是認真思考了,然後打破了她們之間的沉默,說道:「我對他,是朋友的喜歡。」

    「好吧,我對這些不太懂。」短髮少女走上了岸,在蓮身邊坐下來,歪頭靠著她的肩。

    蓮抬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髮絲,目光望著湖面不知在看何處,眼底的情緒近乎被心疼佔滿。

    不管對他的感情究竟有沒有喜歡,或者只是朋友的感情,這些都沒有讓你復活重要。

    「你想要復活誰?」

    一道低沉的深邃的嗓音鑽入了耳中,蓮猛然站起來,四下望去。只有風吹動樹葉搖晃在搖晃,沒有人。

    「你想要復活誰?」這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遍,頓了頓繼續到:「或許我可以幫你。」

    蓮確信確信她聽到的不是幻覺,可是周圍並沒有人。

    「你在幹什麼呀!」是身後的妹妹帶著疑惑的聲音問她。

    蓮轉過頭,問她,「你有聽到什麼嗎?」

    她困惑的看著蓮,搖了搖頭,示意她並沒有聽到什麼。然而看到自家姐姐還在神經兮兮的張望,她也忍不住看了看著周圍。

    蓮發現了自己不遠的地方,有一尊石獅子像,線條流暢分明,刻畫地栩栩如生,猶如活物。

    她鬼使神差的走過去,伸出手,摸著石像身,手心立刻地感受到一片涼意。是一種有些刺骨的涼意。收回了手,蓮繞著石像轉了一圈,像座底部長了許多黛綠色的青苔,只是看著就給她滑膩膩的感覺。

    雖然刻畫得生動,不過再像,它也不會說話吧?

    「是我說話,不用找了。」近在咫尺的,一尊本不應該會說話的石像,忽地就冒出了一句話,嚇得蓮猛一連退後了好幾步。

    「你你你你你你……真的說話了!」

    「你有想要復活的人嗎?」忽視掉她誇張的反應,它再一次的詢問。

    它的話於蓮而言,無疑是最具有誘惑力的橄欖枝,然而蓮卻心生猶豫起來,唇瓣翕動著,「你、真的可以復活人嗎?」話音中多了絲不易察覺的顫。

    「今晚子時來這裡找我。」石像說完了這句話後沒了動靜,任由蓮再怎麼和它說,它都沒有繼續回應她。

    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土樓的,母親來房間外要她出去吃飯,她以自己不舒服推脫了。她記得母親的聲音中全是擔憂之音,但是她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她。

    看了那麼多書,找了這麼久,終於尋到了能復活妹妹的方法了嗎?

    奇蹟來得太快,蓮只覺得虛幻,不知道該不該去相信,要不要去嚐試。

    草草地吃了些晚餐墊肚子後離開了飯桌,走在回房路上的蓮看到了走廊上,撐著欄桿,看夜景的嵐。而他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對。

    「晚上好啊。」嵐在蓮經過身邊時,輕聲問候。平淡如常的語氣,讀不出一絲一毫的尷尬。

    蓮回應,「晚上好。」

    「有什麼煩惱嗎,你看你的眉。」嵐伸手,欲要去撫平她深深皺起的眉宇,然而她退後躲過了他的動作。

    手臂僵在空中,半響嵐收回了手。

    「那個,嵐,你、你認為,人能死而復活嗎?」

    「或許吧,不過這樣的行為肯定會被族人反對。」不過即使所有人皆站你的對立面,我只會選擇與你並肩而立。

    「我知道了。」蓮從他身側走過,往房間走,「晚安嵐。」

    「噢晚安。」

    嵐今天醒得挺早,洗漱完後推門出去發現蓮的家人在找她。聽說是一早叫她吃飯但是房間里沒發現她人。

    他記得從記事以來起,蓮的家人對蓮的關心似乎有些過分的擔憂,尤其是她母親。究竟是為何,他問過自己的母親,母親對他的回答是:天下父母哪有不擔心自己的孩子的?

    母親的回答沒有任何問題,母親對自己的安全也是百般的關心,卻沒有像蓮母那樣的過分擔心。

    後來長大了些,到了上學的年紀,母親每天會起很早為自己做早飯。

    和自己同齡的蓮也開始上學了,她的變化挺大的,以前圓圓的嬰兒肥的小臉隨著歲月的變化,瘦了些。瓜子型的小臉上,那雙彷彿是黑曜石的眸子卻一直沒改變。炯炯有神的眸子,像是有靈氣一樣,令人喜愛。

    後來更加成熟了的,長大了的嵐,在看到蓮的時候,發現她那有神的眸子中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看得不太清晰了。應該說,看不懂她了。小的時候她就像是一看就能望到底的湖水,清澈見底。

    有時候會發現,她一個人坐在土樓的屋頂上,自言自語地說一些話。順帶一提,只有她在不開心的時候才會上房頂。

    小時候的她更加活潑,喜歡和同齡人玩耍;長大後卻獨自一個人悶在房間里看書,一些並不是法術之類的書籍,她有時候會帶去學堂,但一定不會留在學校而是帶回家。

    還有一次,蓮阿姨進她房間幫她整理屋子,但是後來她知道了還和蓮阿姨吵了一架。那時,他正好坐在窗子邊,享受著迎面拂過的清風,吃著酸甜的棗子。

    ……

    蓮總是在房間看書不出門,除了上課的時間外,能見到她的時候也越來越少。慢慢的心裡生出一種叫想念的情緒,縈繞在嵐的心頭。

    蓮母看到走出來的嵐,連忙走上前詢問,得到的回答卻不不盡人意。

    「抱歉啊,我也沒看到她。」

    「這樣啊,沒事我再找一找。那個,嵐你要是看到她的話一定要告訴我。」蓮母不由得有幾分失落,但她還是要繼續去找的自家女兒的。

    和嵐告別後,她離開了土樓去其他蓮可能會去的地方尋找她的下落。

    嵐覺得蓮的母親對她的安全實在是太過於擔心,甚至有一點病態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想法,嵐搖著頭試圖將其打消。

    蓮回來了,並不是她的家人找到的,是她自己走回來的。他在走廊上碰到了失了神的蓮,給她打招呼,但她沒看見一樣的繞過他走開進了房間。

    他從未見過那樣走神的蓮,心裡有些擔心。

    一晃眼到了晚上,嵐和家人吃完了飯以後回到房間的途中,他看到對面的,蓮走了出來。那是的她沒有像回來時的那樣……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他看著她抓著木梯,爬上了樓頂。

    嵐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爬到房頂。

    墨色的夜空下,夜風吹拂著撩起了她額間垂落的發在空中纏綿。白凈的側臉,是他看不懂的情緒。她的柳眉緊鎖著,皺得她的秀麗的臉龐都不那麼好看了,但他還是喜歡。

    她的任何模樣,他都喜歡。

    「晚上好啊。」嵐走過去,同她打招呼。有幾天沒見了,不自覺的感到緊張。但不想讓她聽出什麼不妥,他努力的平復著激動又緊張的情緒,平靜的說出這句話。

    她淡淡的回應著,依舊仰頭望著星空,「晚上好。」

    「心情不好啊?」她看星星,他看她,嵐覺得,她比漂亮閃爍的星星更加吸引他的目光。

    「沒有啊。」她用故作輕鬆的語氣,回答著他。

    嵐完全不相信她的說辭,或者說她緊鎖的眉出賣了她偽裝的所有。

    「沒有你會來這兒?只要有時間你都是在房間里看書的吧。」嵐盡量用開玩笑的,和朋友聊天的語氣和她說話,但還是覺得心疼。想知道她到底是為什麼不開心。

    「唔……書看累了上來看看夜空怎麼不行嗎!」回答的時候,她看了過來,似乎是為了證明這句話的真實度,不過說完後視線一轉,又望向了夜空,「哎喲,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會上來了啊,你這麼關注我,是不是喜歡我啊!」

    明知她是玩笑的語氣說的這句話,心臟卻不受控制的猛然間調快了。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沉默著不知道要怎麼接她的這句玩笑話。

    許久以後,才將埋藏在心裡很久的秘密,道了出來:「是啊,我喜歡你。」

    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就尷尬了,後來她落荒而逃。往房間跑的時候她居然被自己給絆倒了,快速爬起來像是不知道疼痛般一溜煙跑沒了影。

    真的是笨的可愛。

    嘴角不自覺揚起了笑容逐漸擴大,笑出了聲。

    -

    後來,再見到她,依舊在走廊。相互問好後,她問:「嵐,你認為人死能復活嗎?」

    她的問題,比較禁忌,族人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會帶來天災。先輩中的一個叫椿的女孩子,為了復活人類的男孩子幾乎要毀了這個村子。

    「或許吧,不過這樣的行為肯定會被族人反對。」但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哪怕全世界放棄你,我也不會。

    蓮看了嵐一眼,眸子里劃過一抹異樣的轉瞬即逝的光澤,朱唇翕動:「 晚安。」

    「晚安。」

    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了走廊進了房間,才收回視線。

    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夜風從敞開的窗子灌進屋子裡,空氣流動著。夜晚的濕氣比白天重,空氣好似都是潮濕的。

    月光躲在層層疊疊的雲層後,像是個害羞的姑娘,隱隱約約的將她迷人的光澤留在人間。清淺的微光透過窗欞,灑入房間。艷紅的衣角,消失在門扉處。

    蓮盡量的控制自己不發出聲響,偷偷溜出土樓。然而她並不知道,出房間沒走幾步,她鬼鬼祟祟的行動早已撞入了一雙眸子的視線里。

    半晚子時,這個安靜的本該進入夢鄉的時辰。土樓之中的大部分人已經睡下了,整個土樓里發出的一丁點聲響對於還未入睡的絕對是異常清晰的聲音。

    嵐因為蓮的話困擾著他,讓他無從入睡。在夜裡捕捉到的聲音發現是從她的房間傳出來的後離開令他屏住呼吸,起身,走到門邊,推開了一絲小縫。

    蓮探頭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以後捻手捻腳的從房間里出來,輕輕地關上了門。又做賊般的貓著腰放低身子,放輕腳步,溜出了土樓。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嵐推開了門,降低自己發出的聲音,除了樓不緊不慢的隔著一段不會被發現又不至於跟丟的距離,隨著蓮步行來到一處很少來的湖邊。

    嵐站在樹下,身隱於樹蔭中,注意著蓮那邊的動靜。

    螢月的光在夜晚格外的清明,卻也難以透過密集的枝葉照下來,地面上只有幾縷破碎的月光。

    蓮走石獅像身前,它就說話了。

    「來了啊。」

    「嗯,你真的可以幫我嗎?」

    獅子嘴微微發著暖橘色的光,光芒消失以後,蓮照著石像的指示將手深入了嘴裡,觸碰到著手心的冰冷。

    拿出來的同時發出一陣清脆聲,是一隻銀白色的小鈴鐺,空靈的聲音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

    「要響它。」這是石獅說得最後一句話,然而它像白天那樣徹底安靜了。

    握著冰涼小巧的鈴鐺,手心染得一片涼。噗通噗通的心臟在跳動著,聲音在耳邊放大。

    手心竟生出汗液,關節泛青白。蓮緊緊地攥著手,遲疑著,四周安靜的只有蟲鳴呼吸和心跳聲。

    已經到了這兒了,怎麼也要走完吧。

    咬咬牙,搖動著手中的鈴鐺,清脆空靈的鈴鐺聲,回蕩在林子里。

    清澈的湖面上,氤氳的霧氣逐漸的緩慢的籠罩了整個湖,像是身處仙境。

    嘩啦的劃水聲慢慢的近了,從湖面一頭悠悠而來的一艘漁船,掛在漁船上的紅燈籠,紅光映上蓮的黑眸中。

    白色的巨大的獨眼的活物,手中握著船槳,將船停靠下來。

    蓮握住手裡提著的蓮燈,踏上了小船。

    漁船的影子漸遠後,嵐從林子里走了出來,到石獅跟前,攥著拳頭猛地拍打了一下石像。

    「你把她帶去哪了?」

    「那是她自己想去的。」

    「她是……去復活某個人了嗎?」嵐大概能猜出來她是要去幹什麼。石像居然會說話,他從來沒聽大人提起過。

    石像沒了聲音。

    又是一道悶響在石像身上炸開,嵐知道他繼續拿石像泄憤也無濟於事。

    目光投向湖面,霧氣已是完全的散了,湖面又歸於平靜。

    -

    提著紅燈籠,在悠長的樓道里行走。

    古色古香的屋子,燈火通明的房子,卻感受不到一點生氣。

    「有人、在嗎?」蓮的聲音,在走廊里回蕩。

    「往裡走,右拐,左手邊第三間。」忽然響起的聲音讓蓮嚇得手裡的燈籠沒拿穩,燭火搖曳。

    深呼吸平靜下來,照著那少年稚嫩的嗓音,他的指示,來到了那間房間前。

    和來到這裡時的其他房間並無不同,雕刻著的繁雜又精緻的花紋,飄著淡淡的木頭的清香。

    蓮探出手,放在門沿上,施力輕輕推開。

    房間里亮著油燈,燈火下,牆上映著少年的光影。他單手撐在伏在案桌上,手握著一隻毛筆,在紙面上寫著什麼。

    纖長的睫毛上沾露著金色的燈光,深情認真地令人不忍打擾。

    蓮不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放輕腳步走近他。素白的紙張上飄逸的毛筆字,寫著同一個字——椿。

    擱下筆,紙上已是沒有多餘的空位再讓他去抒寫。

    「字真好看,椿是你重要的人嗎?」

    說出這句話後,蓮意識到自己有些多嘴,抿著唇,抬眸將視線從紙張上移開,看著那個年輕的白髮少年。從他的外貌來看,似乎和自己一般大。

    少年的面上的表情並沒因蓮的話而露出什麼色彩,至始至終都是淡然的,好像世間任何事都無法改變他平靜的波瀾不驚的面容。

    「是的,你也是為了重要的人而來到這兒,不是嗎?」

    少年走出案台,繞過蓮,走出了房間。後者快步跟了上去。

    蓮跟著他來到了另一間屋子,房間里的布置和剛才的書房沒有太多的區別。案台後的巨大的木櫃子里擺放了很多書籍,這要大量的書本令蓮忍不住生出想翻一翻的慾望。不過在看清了書樑上寫的字後,心生寒意——生死簿。

    白髮少年來到案台前,坐下,翻開了桌上的一本深藍封皮的書,「確定要復活那個人嗎?那可是一條命,需要你付出相當的代價。」少年翻開了封面後,抬頭,問蓮。

    「我確定,不管是什麼代價,我都要救活她。」

    少年的眸子中一閃而過的複雜神色,轉瞬即逝的異樣,蓮沒有捕捉到。

    他問:「記得什麼時候死去的嗎?」

    「庚辰五月初一。」這一天她永遠都不會忘,是她的生日,也是妹妹的……

    「名字呢?」

    「她、沒有。」出生就夭折了的人哪裡還會有名字,沒來得及取。

    「每天死去的人數以千計,你……」抬頭看到她幾乎要掉下來的眼淚,發紅的眼眶,將話全咽了下去。

    「算了你跟我來吧。」少年起身,點亮了燈籠,提著走出了房間。

    蓮跟著少年來到一間屋子,他推開了門,房間里唯一的光源是他手中提著的紅燈籠。

    他走到牆壁邊,用燈芯將牆上的壁燈挨個點亮。房間的全貌隨著一盞盞的燈火亮起展現在蓮的眼前。

    走進房間,屋子裡只有櫃子,高大的,櫃子層層排排的鋪滿了整間房屋。往上看是旋轉樓梯,燈光還未將上方照亮,不過是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和這裡的布局沒什麼不同全部都是高大的櫃子。櫃子里整整齊齊的擺放著相同的大小的魚缸,裡面全是紅色的小魚。

    「這裡全部都是死去的人的靈魂,你自己找吧。」

    「謝謝。」蓮回頭看了眼他,輕點頭,旋身走去櫃子那邊。

    他雖是說讓她自己去找,卻也隔了些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她身後。她沒在意,視線在走過的木櫃前,仔細的認真的,一個又一個的看。

    蓮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呆了多久,一排排的走過,到了最後腿已經成了機械而重複的運動,目光卻始終落在那小小的魚缸上,辨認著可能是妹妹的小魚兒。

    閣樓上的天窗幾縷淡淡的光打照而下,屋子的光線逐漸的清明,已經不需要紅燈籠的光線照亮都能夠看清。

    蓮在這裡待了一晚上,走到了盡頭,都找不到感覺是自己的妹妹的小魚兒。

    「我、找不到。」她近乎絕望地滑坐跌到地上,聲音哽咽又沙啞。一晚未睡,她眼珠周圍的眼白充血,起少許血絲,「為什麼?」

    少年蹲下來,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紅燈籠,手一揮,搖曳的燈火便熄滅了。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你為什麼無法確定是否是她?」他隨地坐下,看著坐在地上蜷縮起來的蓮。她的身子似乎因為哭泣在微微的顫抖。

    為什麼無法確定是否是她,這句話像是將她所有悲傷難過的情緒點燃的導火線。

    蓮抱著自己,哭得更厲害。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匯聚在下顎,最終濺落在地面上。

    來這兒的人很少,湫已經生活在這兒幾百年了,今兒好不容易有人來,添了些人氣。他沒想到一時說錯話將她給弄哭,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勸慰她。

    「那個、別……別哭了。」他笨拙的吞吐的說著,伸出了手想拍拍她以示安慰,卻又僵在了半空。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最終,半空的手還是收了回去。湫安靜地坐在一旁,垂頭看著地板的紋路。

    還是……等她自己哭完吧。

    -

    蓮抹著眼淚,手撐著地面爬起來,拍打掉衣服上的灰塵。再看向他時的目光中有點尷尬。自己失態的沒控制住情緒哭了出來,他卻沒有一點嫌棄在一旁靜靜的陪她。

    「那個、我……」蓮有些扭捏,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他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輕聲道:「沒事,不用介意。」他這一說,蓮只覺得臉在燒,忍不住為先前的失態感到後悔。

    「找不到的話那走吧,你也該回去了。」他將她的燈籠從地上撿起來,遞了過去。

    蓮接過燈籠,跟在他後面下了旋轉梯離開了如煙樓。

    「你以後不會再來這兒了,鈴鐺還回來吧。」

    蓮楞了一下,伸手去取下栓掛在腰間的小鈴鐺,將其遞出,卻在要交換他手心上時,猛地縮了回去。

    「那、那個,我想繼續來這兒,雖然我分不出誰才是她,但至少她是在這兒的,我……」蓮知道這樣的提議或許已經逾越了,可她還是忍不住地想要留在這裡,陪陪她。

    他想要拒絕她的請求,但她卻先一步打斷了他。

    「拜託了。」放低了的聲線中帶著絲絲乞求,紅腫著眼眶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著他。

    被這樣可憐的眸光看著,他倒是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了。

    「你這裡也不常來人,你也可以當做我是來陪你說說話的,然後順便增加點生氣。好嗎?」

    「哎,你先回去吧。」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擺著手道。

    聽他這樣的回答,估摸著他沒那麼強硬的想要拒絕了,於是連忙道謝。

    「對了你叫什麼?」臨走時,踏上了船的蓮回頭問。

    少年薄唇輕啟,溫潤如玉的嗓音隨著微風鑽進了蓮的耳中,「湫。」

    湫嗎?

    蓮輕聲低語道,突然想到了他重要的人的名字。春去秋來,可是椿呢?

    「你好湫,我叫蓮。」蓮伸手朝他揮舞,船行駛的距離有些遠了,只隱隱地看到她嘴唇動了動。

    風將她的聲音卷著吹了過來,輕聲細語的說著:「明天見。」

    「我吃飽了。」蓮擱下筷子,拿紙巾抹去嘴角的油漬,起身欲要離開客廳。

    「蓮,你飯菜還沒吃完呢!」蓮母聽到女兒的話後,視線一轉落到了她桌前的碗中。餘下尚未吃完的米飯上還剩少許的青菜靜靜的躺在裡面,而吃飯的主人卻說拋下它們不吃了。

    「我這不飽了嗎,我出去了!」蓮推開了門扉,一隻腿已是踏了出去,她回過頭笑吟吟地說著,迅速走了出去合上了門。

    看著蓮迅速竄不見的身影,蓮母忍不住搖了搖頭,感嘆道:「哎她最近出去的太頻繁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以前你老嘮叨讓她出門別看書了。現在她出去你怎麼還不樂意了?」蓮父望著妻子愁眉苦臉的唉聲嘆氣,忍不住發表自己的意見。

    「這不一樣!她現在是一天到晚的出去,早出晚歸,這讓我不放心!」丈夫說這話,她可就不樂意聽了。眸子一瞪,不滿的看著他。

    「她長大了,你不能像以前一樣事事管著她。蓮雖然溫順,但孩子她也是有她的脾氣的,你管教的太多,她會煩。」面對妻子的怒視,蓮父沒多在意,耐心的勸導著。他們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她的脾氣,自己是知道的。

    蓮母知道自己是管得比較多了,但她那也是擔心自家閨女呀。為什麼沒有人懂她的心呢?自知已是沒了說下去的必要,蓮母不再搭話,吃完了飯後就把自己和閨女的碗筷收拾好離開了。

    -

    嵐發現蓮從那日回來之後,閑不住似得往外面跑,不再是窩在家裡看書了。可是嵐對她的反常的變化卻開心不起來,他知道,蓮的改變不是因為自己。

    他好奇是誰改變了她,但想到不是自己,一股若有若無的醋意在悄然迅速的生長。

    蓮吃好了飯回了趟房間,洗了洗臉,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皺,走出房間才發現門口站了個人。

    「嵐,你怎麼在這兒,有事嗎?」

    偏小麥色的肌膚在陽光下看著很舒服,劉海在風的吹拂下在空中飛舞著,遮不住他嘴角漾開的笑。

    「沒事不能找你嘛?」他輕笑著反問道。

    看著他幹凈清爽的陽光笑容,蓮不自主的聯想到了那晚的他幹脆坦然的承認了她的那句玩笑話,臉頰不自覺地泛起紅暈。

    「呃——當然可以呀。」

    嵐笑了笑,與蓮並肩行走在走廊上,輕緩的腳步落在木廊上,發出細微的吱呀的聲響。

    「蓮你最近沒怎麼看書了呢。」

    聽著走在身邊的嵐突然拋出這個問題,蓮行走的腳步怔了一下,隨後思考著措辭。蓮下意識的捏住了衣角,輕輕的攥了起來,看著前方的眼睛有些飄忽不定,用故作鎮定的語氣回答他:「唔……因為發現書以外的世界也挺有趣呀,總看書也會被我媽說。」

    餘光中將她無意之間流露出的細微舉動盡收眼底,嵐的眸子中一晃而過一絲失落的情緒。

    「也是,挺好的。」嵐嘴角一勾,一道明媚的笑就綻放在了蓮的黑眸子里。

    「出去玩的話一起吧,人多熱鬧。」嵐提出意見,隨即看向了蓮,似乎在等待她的回應。

    然而回答他的是無言的沉默,好好的氣氛瞬間就尷尬了起來。

    蓮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只能沉默以對,畢竟她去的地方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吧。

    「啊沒事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的,不過蓮有空可以和身邊的朋友交流,一個人總不太好。」尷尬沉默的氣氛在嵐笑著開口時瞬間消失殆盡,他的笑容和活潑的語氣是有一種魔力,能化開這樣的氣氛。

    「謝謝你,我知道了,下次一起玩吧。」

    兩人說話間已是下了土樓,蓮加快了腳步,慢跑了起來,回身沖嵐揮手道別。

    蓮一路小跑去了湖畔邊。

    這裡和土樓有些距離,長時間的奔波讓蓮感到些許疲憊,她抻著膝蓋,弓著背急促的喘著氣。有一種呼吸不上來的窒息的感覺從肺向上翻湧著,喉間泛起了淡淡的血腥味。

    在得到片刻的歇息後,那種感覺慢慢的退了下去,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伏也得到了緩和。蓮摸出短褂內荷包的精緻小巧的銀鈴鐺,搖晃著,清脆空靈的鈴鐺聲在林子里回蕩,層層疊疊,有種經久不息的味道。

    林子里的棲息的鳥兒被這鈴鐺聲驚嚇的振翅而非,少許的羽毛飄飄悠悠地在空中旋轉著落下。

    沒一會兒,湖畔起了濃濃的白霧,視線五米以外在這濃煙看不太清晰,只聽得船槳劃在水下推動著船隻前進激起的叮咚流水聲。

    -

    「貓兒貓兒,過來,我給你喂吃的!」蓮坐在地板上,手心裡捧著許多貓糧。伸著手指頭朝乖坐在湫身側的貓兒們勾了勾手指頭,想要用貓食將小可愛們勾搭過來。

    幾隻黑色的貓咪喵喵叫著,討好似得蹭著湫的小腿,似乎是在徵求他的同意。

    湫手握著筆桿子,在紙間飛舞著寫字。

    蘸滿了烏黑的墨水,又拿起了另一張素白的紙,空閑間,掃了眼蹭著腿的貓。

    「想吃就去吧。」

    貓兒得到了主人的同意,繼而又蹭了蹭他的褲腳後才離開了他走向蓮。

    蓮放低了拿著貓糧的手,貓兒竄過來後低頭吃著她手裡的食物。紅色的舌頭時不時的舔到了蓮的手心,手心傳來的瘙癢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只覺得癢到了心間。

    「別舔了,沒了!」

    吃完了食物的貓兒們繞著蓮半併攏的腿間穿來穿去,蹭著她的小腿。

    「哎呀,別蹭了一身的貓毛!」

    蓮揮著小手,讓黏著自己的貓兒離自己遠了些才起身走到事先打好的水盆便將手放了進去清洗。

    擦幹凈了手回身看到湫已經擱下了手中的毛筆,看著向他走過去的貓兒,輕輕的笑了。

    那一瞬間,蓮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脫口而出:「你笑起來挺好看的,為什麼不經常笑笑呢?」

    「沒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湫收住了笑意,抬眸看了眼蓮,「你這樣每日都來,家人不會說嗎?」

    「沒有說呀,挺開心我出門了。」蓮連忙回答,她怕如實告訴了他,他會反對以後繼續來這裡了。害怕被他輕易地看穿了自己的謊言,蓮扯開話題,「那個我去如煙樓了。」

    湫好歹是活了這麼久的天神,她這麼明顯的謊言,他還是能看出來的,又不想去揭穿。

    「去吧。」

    鬱郁蔥蔥的林子里,陽光遮蓋般的斜照下來,透過層層疊疊的葉子,在地上灑下縷縷微光。風吹拂著,葉隨風而動發出沙沙地聲響。

    蓮又來了湖邊,搖了鈴後,船來了。上了船,船走了。

    前腳剛走,後腳一位美婦從林子的暗處走了出來。漆黑的眸子里泛著危險的光澤,她是蓮的母親。

    垂於身側的手,死死地攥了起來。畫著精緻的妝容的好看的面頰,似乎因她浮現的怒氣竟看著覺得扭曲。

    這孩子,她知道這是在幹什麼嗎!

    憤怒的同時,心裡隱隱的泛著疼。終究她還是知道了那件事嗎?

    回到家的蓮母臉上已是止不住的流露出擔心的著急的情緒,機智的蓮父又怎會沒發現?

    「你怎麼了?看看你的眉,還能在靠緊些嗎?」

    「哎!蓮她怎麼能去那種地方?」蓮母一想到蓮可能在做那件違反了常規會引來災禍的事情,心裡就緊張的發慌。

    「什麼呀她去哪了?」

    「如煙樓!她去如煙樓了!」因為波動的情緒,蓮母沒控制好自己的音量,說話的聲音有些大了。在意識到這個問題後,離開捂住了嘴,才悄悄地繼續說:「不行我得去她房間里看看有沒有那魚兒!」

    如煙樓,在後來又被記載起來,不過能翻閱這些資料的,只是一些老輩們,而蓮家正好有一位老輩。

    「這天氣還是正常的,蓮她應該不會做出那樣的是,而且妹妹一出生就夭折了,找不到的,你別亂了方寸!要是被孩子知道了會被她討厭的。」蓮父聽到她說的話相當震驚,他立刻拉住了快要失控了的蓮母,勸導:「她是你的孩子,你應該相信你。你也不想被討厭吧?」

    「可是……她要是真的……?」蓮母此刻像個小女人一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求助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丈夫,希望能從他哪裡得到些好主意。

    「不會的,說不定她只是想去哪裡陪陪妹妹。」這大概是所謂的知女莫若父?

    「你要是不放心,等她回來問她便是了!」蓮父輕拍著蓮母的背,給她順紊亂的氣息。隨即想到了什麼,低聲提醒:「這件事情,不要讓第四個人知道!」

    蓮母痛苦的閉著眼,抱住了摟著自己的老公,身子輕微的顫抖著。一個女人到底是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不如男人鎮定,還是會慌。

    蓮父大手摸著妻子柔軟順滑的發,在耳邊輕聲安慰。

    -

    微風吹著站在圍著紅木欄的小池邊的少女的發,在空中飛。棗紅的衣褂更緊貼了她的正在發育的身子,勾勒出有致的曲線。

    湖面在清風推動下漾出一道又一道水波紋,灑下水面的魚飼料魚兒落入水中也劃出了波紋與之抵消。

    「再喂鯉魚呢?」身後響起清脆溫潤的男音,蓮不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你要不要也來?」說著,將手中還有半大袋的飼料向走到身側的人遞去。

    「你喂它們就好了。」湫婉言謝絕,手抻著紅木上,傾身俯下,垂頭看著正在吃食的鯉魚。爭先恐後的搶著水裡漂浮的魚食,小嘴張合時吐著小泡泡。

    蓮已經習慣了他拒絕自己,努了努嘴,扭過頭,又撒了把魚餌,湖中更多的鯉魚向她游過來爭搶者吃著食物。拍掉了沾在手面上的細小的魚食,米黃色的粉末揚揚灑落下,飄進了湖中。

    「怎麼想不通出來了呢,不繼續寫了嗎?」她指的是他整日待在書房裡寫椿這個字的事情。

    「今天不想繼續寫了。」他說著,掃了蓮一眼,發現這傢伙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忍不住好奇了。「怎麼?」

    「沒什麼啊,啊啊我去如煙樓了。」蓮將手裡的魚食塞進了湫的手心裡,迅速旋身,往一處跑,嘴裡還邊說著:「看你並不大呀,別整天悶在書房裡寫字,做和我爺爺那一輩的事好嗎?」

    捏著手中的裝著魚食的錦囊袋,又看了眼她已經跑得沒影的方向,不禁莞爾。他現在怕是和她爺爺一個輩分的人了吧,或許還不止呢。

    如煙樓內,燈火通明。

    蓮趴在桌面上,沒什麼精神。因為她每天來這兒,湫幹脆在這兒加了桌椅。她還記得,第二次來這裡,湫沒跟她一起來,而是留在了書房。等湫沒再寫字以後,想到了還有人在如煙樓呢。就上來了一趟,結果一推門就看到,蓮抱著腿坐在地上,頭靠著木櫃居然睡著了。

    方便她在這裡陪著她的妹妹,湫就增添了木桌椅子,至少不用坐地上。

    她還記得有一次,她覺得這裡的櫃子面挺臟就打了些水,一個個一層層的擦。之後上來的湫看到她居然挽著袖子擦櫃子,忍不住說了她,其實不用管的,他偶爾會擦。

    不過說歸說,他後來還幫著自己一起整整花了一個星期,把這裡的櫃子,從裡到外擦了個遍。

    還有……

    啊啊啊!等等為什麼自己總是想起他!

    蓮猛地拍了把臉頰,想要驅散那些不斷冒出來的和他在一起的點滴。

    他老城的像個大人,不愛說話;但有時候又特別的孩子,笑起來特別好看,像是在艷陽下怒放的向日葵一樣燦爛。

    「揍自己作甚?」

    熟悉的聲音陡然的冒出來,除了驚嚇,蓮更多的是懵逼,她似乎又有蠢事被他看到了?

    想到這兒,臉頰的溫度不斷的上升,舌頭打結說話都不利索了。

    「你、你你怎麼在這兒!」

    「不希望我在?」

    「不不不、不是啊。突然冒出來很嚇人,而且這是你的地方你當然可以在呀。」蓮感覺要自己炸了,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他的輕笑聲更是讓蓮的腦袋「嗡嗡」直響,臉上的溫度更熱像是火燒。

    「緊張什麼,瞧你的衣服,被扯皺了。」湫笑著提醒,跟在他身邊的貓兒變化成了一張椅子,他隨後坐了下來。

    「你為什麼每天可以那麼開心?」湫手撐著桌子,看著她問。

    他有很久是一個人在這裡生活,沒有人可以和他說話,永遠都是在想那個得不到她回應的愛的女生。這樣的自己已經忘記了,快樂是什麼樣的感覺。

    現在不同了,他似乎慢慢的找回了那種感覺。和蓮在一起,很輕鬆,身心放鬆。讓他覺得,他還是一個人,而不是有著冗長生命的天神。

    「生活當然要開心些才好啊,而且笑的時候,會給我一種還活著的感覺。」

    那一瞬間,湫彷彿從她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的影子。但那個能夠讓他開心的,難過的……激起各種情緒的人不在了。

    淺紅的紗幔籠罩而下罩住了床上坐著的人兒的模樣,白凈細膩的面容,烏黑的眸子中的焦急之色,濃稠得像是一潭沼澤。

    猛地站起來,在房間中來回踱步。那雙好看的細眉深深地鎖起,像極了川字。

    靜逸的房間中,一處忽地響起幾聲清脆的聲音。

    蓮分辨出發生的來源後,跨大步伐,走過去,拉開垂於桌面的絨毛簾子。

    一隻黑貓,站在窗沿上,幽蘭色的眼眸正看著一臉驚訝的蓮。

    這隻貓,是湫身邊的。

    蓮忙不失迭地推開了黑貓沒站著的那半扇窗子,貓兒靈巧的鑽進了房間。一連兩下,從書桌又跳到了地面上,沒發出一丁點兒聲響,輕如鴻毛。

    「你怎麼來這兒了!」在它們相處了這麼久,蓮知道它是有靈性的,聽得懂她的話,甚至還能……

    落地的貓兒身上騰起裊裊青煙,煙霧散去後,一道倩影坐在了床榻上,眸子一眯,看向了蓮。

    「還不是主人讓我來的!」說罷,她向後一躺,睡在了床榻上,彷彿是睡在自己的家裡一般。「你一周未來,主人他就讓我來看看你。」

    蓮倒是沒有未曾想過,他會因為自己沒去,而讓貓兒來看自己。一時間,心中湧出一股暖流。

    「我,我媽發現了,就被留在了家裡。」蓮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跟著躺了下來,側過頭看著她。

    「我應該怎麼辦?」

    「當然是聽媽媽的話呆在家呀,你沒有必要因為這個事情和家人鬧矛盾。」貓兒看到她著急的面龐,很是不解。

    她是所有貓兒中最小的,被她們寵著,她知道家人的感覺。家人對她來說,僅此於主人。蓮對主人來說,不過也是打發時間而已吧。她的年齡與主人相比,千分之一都沒有。

    「但是我……」想去看他,這話,蓮生生咽了下去,「我想去看我妹妹。」

    「你不是不知道哪條魚兒是你妹妹嗎?」貓兒伸著懶腰,腰部使力,翻著身子坐了起來,「你不過是在用『雖然不知道哪個是我妹妹,但她就在哪裡,你去如升樓,就是在陪她』這樣的自我安慰的心理吧?」話音落,眸子一轉,看向了蓮陰晴不定似乎是被戳破了心事的臉,繼續道:「還是說,你只是想去找主人?」

    蓮從貓兒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危險的訊號。

    「當然不是!」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呀~」貓兒倒不是,不喜歡蓮,但她深知蓮和主人的能夠存活下來的年齡是不同的,不可能的。

    貓兒看著蓮依舊愁眉不展的面龐,對她說:「要不然,你等風波過了以後再來也是一樣的~」

    聞聲,蓮沉默下來,忍不住陷入深思。雖然需要比較久的時間,但目前來看,只能這樣了吧?

    母親這次的做法太強硬了,居然給門安置了鎖。不嫌麻煩的每日按時送飯就出去了,不讓自己挨餓又不給機會撒嬌說話。

    「我就先走了,回去給主人報你平安的消息~」

    抬眸,房間已看不到貓兒的身影。木窗和絨毛簾子,在風的推動下輕輕的搖晃著。

    蓮走過去,合上了木窗,重新拉好簾子。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擰開門鎖的聲音,隨後是門被推開的「吱呀」聲。

    一進門,蓮母環顧四周,蓮正站在屋子中央,回眸看著自己。

    「吃飯了。」蓮母走到書桌邊,擱下飯菜,旋身就要往外走。蓮拉住擦肩而過的母親的衣袖,左右搖晃著撒嬌:「媽,我想出去。」

    「出去幹什麼,在家看你愛的書吧。」蓮母手一抖,將扒在她衣袖上的那隻手給抖落了下去,迅速走到門邊。合上門之際,她的聲音傳出來,「我一會兒來拿碗筷,快吃吧。」

    母親面無表情的說完了,合上了門,上了鎖。這樣決絕的母親,蓮心裡不由得有些難過。以前撒嬌總是很管用的,現在卻……

    哎,說到底只能怪她自己的不小心,沒注意身後有沒有人跟著。

    無奈地嘆著氣,蓮走到書桌邊,拖了張椅子坐下。拿起筷子挑著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食如嚼蠟。

    -

    「看什麼呢?」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子走過去拍了一把靠在木欄上的男生的肩膀,站到了他的身側,望向了他視線所停留之處。好看的黑眸隨之一沉,閃爍著不明的光芒。

    「沒什麼。」男生收回了視線,「我回房了。」

    直到看著他的藏藍色的衣角消失在視線中,少女的眼簾垂了下來。眨了眨眼睛,眼底流露著悲傷。

    你就不能看看我陪陪我嗎?

    眼中從來只有蓮。

    一想到因為她的存在,自己就不會印入他的眸子,少女就有些窩火。轉頭,再次落在蓮的房門上的那雙眸子中全是幽怨的情緒。

    嵐看不到她而難過,她看到嵐不開心自己心裡也高興不起來。

    -

    貓兒在林間飛馳著,猶如一隻迅猛的獵豹。

    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里,從岩洞頂落下的滴水聲不斷迴旋在空曠的山洞中。

    若不是它那雙明澈的幽蘭的眸子在黑暗中如鬼魅一閃而逝,那還真難以察覺它的行動。

    跑出了洞穴,外面強烈的光線投入進貓瞳驟然收縮起來。繞過了一間又一間屋子,最終用毛茸茸的爪子推開了門扉。

    「回來了?」

    「喵~」貓兒竄到了主人身邊蹭著他的褲腳,湫從魚缸上移開了目光。低頭看著黑貓,眯著眼蹭著自己。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她可還好?」湫問。

    貓兒點了點頭。

    「那就好。」

    「主人你為什麼不復活椿?」貓兒出聲道。

    她不理解主人這樣的行為,明明是牽掛她的,但可以復活為什麼不這麼做。喜歡不應該想要陪著嗎?像她想要陪著主人,像家人會陪著她,像蓮想要陪著妹妹。

    「復活又能怎樣,她不會記得我,不如就這樣吧。」湫站了起來,手指輕觸著浴缸。那水裡的魚兒黑坳坳的眸子就那樣望著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遊了過去,隔著薄薄的玻璃缸,感受著指頭傳遞的溫度。

    「老婆你這樣整天把女兒關在房裡會不會不太好,族人議論起來那件事情很快會被他們知道。」蓮父坐在桌子邊,手中托著茶杯,揭開茶杯蓋喝著清茶。

    自從蓮那天回來,已經被關在房裡一個月了,再這樣下去肯定會被周遭人議論的。

    「可是我能怎麼辦,萬一不鎖家裡,她又去哪裡了呢?」蓮母愁眉不展,他說得這些,她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你啊,要相信自己的閨女啊。」蓮父放下茶杯,走到蓮母坐著的床邊,在她身側坐下。伸出手,大手將她握得緊緊的手籠罩,或許是手心帶給她的溫暖讓她稍稍放鬆了些,「你看閨女最近不是沒提了嗎,說不定想開了不會去哪裡了,又或者,閨女只是想去哪裡見什麼人呢?」

    蓮母本來有些軟化的心,立刻又綳直了,「那就更不行了,怎麼和靈婆在一起呢!」柔和的嗓音聽著竟覺得有絲尖銳。

    「這個嘛我們就不要去操心了啊,你閨女可是很聰明的,她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不能做。」

    「哎……孩子大咯留不住啦!」蓮母忍不住皺眉感慨,她知道自己思考的再多,那也不是孩子自身的想法,她綁不住的。

    「我不還在嗎!」

    蓮母無奈的看了眼蓮父,腦袋靠上了他的肩膀,「也就你還有點良心!」蓮父樂呵呵的笑著將蓮母擁入了懷中:「是是是。」

    -

    蓮坐在床上翻書,一看就是一早上,似乎又回到了以前抱著書啃的時光。

    蓮母照常來送飯,擱上了桌囑咐她記得吃就出去了。

    然而並沒聽到鎖門的聲音。

    沒鎖門……嗎?

    蓮一咕嚕地從床上爬下來,快步走到門扉,伸手試探性地推了下——門開了!

    收起泛濫而起的驚訝情緒,蓮踏出門檻,將門帶了起來關上。

    母親居然沒鎖門,肯定是有什麼理由的,蓮想來想去,大概是父親從中勸阻了她才改變主意了吧。畢竟一般能勸動母親的,也是有父親了。

    吃完了飯後又坐會了床榻上繼續看書。

    現在還不能急著去湫哪裡,說不準又會被關在家裡,她得緩一段時間再去。想到這裡,蓮望著手裡躺著的書反而有些看不進去內容了。

    「咚咚咚——」

    母親的話來收碗筷應該還不會這麼快,蓮不禁出聲詢問:「誰呀?」

    「嵐。」他話音還沒落,立刻又響起了一道聲音,是女孩子,「還有我,聽說你可以出來了,今天約著出去玩吧!」

    蓮對她的聲音並沒有太多的印象,聽語氣應該是同學。

    「哦好啊。」蓮走下了床,一邊往梳妝台走,一邊對他們說,「先進來吧。」

    她被鎖在家不能出門,本來就對梳妝方面邋遢的她更加不怎麼在意了。不過現在他們都在門外了也不會讓在外面等著,就招呼他們進來坐。

    梳妝台其實也就在房間,靠著牆,是一張深紅色的梳妝櫃,刻著浮雕,複雜又很莊嚴的花紋,很是好看。中央鑲著一面巨大的鏡子,桌上擺著一些頭繩之類的小清新的粉色裝飾。

    餘光中看到的是女生推開了門,率先就走了進來。黑色的眼睛快速瀏覽了下房間的大概布局,感嘆道:「蓮你真的很喜歡看書呢,好多呀!」

    女孩子長著一張瓜子臉,白白凈凈的很幹凈的那種,看著清爽,話語和行動上能感受得到她是個活潑的女孩子。手指在書脊樑上劃過,「你每天都看書嗎?」

    「是啊。」木梳子梳理著亂得結在一起的發,花了一些時間才理順,用黑繩把頭髮給捆好了。

    「去哪啊?」

    蓮回過頭,嵐看上去比較拘謹,筆直的站在那裡,眼睛也不知道該放在哪,一直低著頭盯著地面,爬上他臉頰上的是遮不住的緋紅。

    女孩子看到嵐拘謹的樣子,嘴角揚著的弧度越來越大,蓮卻在她的眼底只見了悲傷。

    「你想去哪呀?要不要去你之前經常去的地方?」女生的話中帶著刺,「啊不過還是算了吧要是又被關了起來怎麼辦!」

    蓮可以肯定母親肯定不會把自己的事情讓族人知道,要不然她也不會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然出去。而從她看著嵐的眼神那藏不住的愛慕之意,能猜出了個大概,「出去隨便走走透個氣吧,我在家呆了挺久了。」

    她還想說什麼,但嵐走上前拉住了她,眼神制止了她。然後她幽怨的看了蓮一眼,沒再對蓮冷嘲熱諷。

    -

    說是出去隨便走走,但她卻不由自主的來到了湖邊。即使不能去,能在這兒也挺好。

    隔了一條遙遠的河,想著他在哪生活的怎麼樣。

    有沒有聽她的建議多笑笑,有沒有給池子里的鯉魚餵食,有沒有給貓兒們餵食,有沒有去如升樓擦擦有了少許灰塵的櫃子,是不是還總是把自己悶在書房裡寫著同一個字,是不是還在想念叫做椿的女孩子。

    想著想著,翻湧出一股難受的感覺。

    他會不會有一點點……一個瞬間能夠想到自己就好了。

    「這裡環境挺好的。」聲音突然響起,是嵐的聲音。

    嵐一直走在她身邊,餘光中始終有她的身影,不自覺的散步到了這兒來了,然後有眼底忽然又流露出了難過悲傷的情緒。嵐心有不忍,將她從回憶里拉拽出來。

    「是、是啊,我很喜歡這裡。」

    風吹著綠葉,拂過他們的身體,發在空中飛,蓮站在湖水邊,看著遠方。即使是站在她身邊,可依舊覺得,她和自己離得好遙遠,無法觸碰的距離。

    嵐看著蓮的側顏,鬼使神差的又一次表白,「蓮,我喜歡你。」

    與他同時說這句話的是那個和她同行的叫羽的女孩子,「嵐我喜歡你——」

    蓮:「……」

    嵐:「……」

    羽:「……」

    ↑麻麻三角戀太可怕啦我要回火星!

    風依然在吹,樹葉沙沙地響。林子里只有他們三人,詭異的氣氛在蔓延,打破尷尬的是蓮。

    「對不起,我……」她不知道要怎麼對他說出那樣殘忍的話,第一次是裝作沒有聽見,現在又人在而且她也對他告白了,她不能再像上次那樣不負責。

    「沒事,我知道你要說的,至少,你給了回應。」嵐伸出手去摸蓮垂著的頭,她沒有迴避。

    如願以償的揉了揉蓮的發,嵐雖不舍,還是鬆開了手,轉過頭看向了一旁的女生。

    「羽,謝謝你的喜歡。我——」

    「請先不要給我回覆!對不起,我先回去了。」

    丟下這句話,羽跑開了。

    又剩下他們兩個人。

    蓮:「要不回去吧?」

    嵐:「好。」

    -

    晚上子時,土樓里一片沉寂。

    一間屋子門被輕輕推開,而後又快速合上,彷彿做了成千上萬次般的輕雲流水的動作沒發出一丁點兒聲響。

    溜出了土樓後,蓮飛快的跑了起來。

    夜裡的世界,安靜地有些詭譎。沒打燈籠,能看到的光線只有淺淡的照下來的月光。

    跑到湖邊,呼吸已是很急促,來不及平穩呼吸就要響了鈴鐺。

    小船,劃水聲,靠岸。

    走廊,腳步聲,推門。

    一個月未見,陌生又熟悉。心臟在與門扉不斷縮小的距離中,劇烈中跳動著。

    書房裡白髮少年坐在窗子下,沒有寫字而是在看書。橘色的燈光將他的白髮照得似乎有了溫度。

    他抬眸,稀奇的問,語氣卻平常,像是每日見面的老朋友。

    「怎麼這麼晚來了?」

    「我——」我想要見你,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你,看你做各種事情時的樣子:寫著椿字時的深情,喂貓時抬眸看到你嘴角不經意揚起的笑,你讓貓兒來找我時的你說話的表情會不會有那麼一點擔心?

    「怎麼?」風把紗簾子吹起來,也撩起了他的白髮在飛。

    就算得不到回應,也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至少,要讓你知道。

    「我……」深呼吸鼓起勇氣,隨著吁出的空氣,道出了心裡不知何時慢慢生出的想法,「我、我喜歡你。湫,我喜歡你。」

    時間好像靜止了,只有風的聲音。

    晚風揚起暗紅色的紗簾,將他的白髮吹得翻飛涌動。油燈下,他嘴角翕動,說著什麼,最後揚起了一抹笑意。

    嘴角張合的樣子清楚的映入一雙黑眸之中,蓮僵在原地,黑眸閃著濕潤朦朧的水光。

    黑髮在空中劃過好看的弧度,輕輕抱住了他,比看著要結實少許的身軀。

    蓮水潤的唇瓣起伏,「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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